8月20日下午4点，大米和小米的编辑来到广州番禺区时代外滩俱乐部，夏季的酷热在此没有丝毫消退。
最靠边的泳道，29岁的潜水教练员黄慧反复念着：“放松，把手搭在我的肩膀，放松……”新来的学员小雨，两只手紧紧地扒住地板，由于不习惯用咬嘴呼吸，在水下的她不到10秒，就把脸扬出水面。
泳道的另一头，站着1米8的学员文文。趁祝教练搬弄装备，文文纵身一跃，在水里尽情舒展着修长的四肢，轻松地游到另一头，转眼间又潜入水下。遇到水，他仿佛化身成了无拘无束的鱼，呼出的气泡接连在水面冒开，传递出他的快乐。
熟悉水性的文文，这节课上将学习中性悬浮，一个控制呼吸让身体在水中自由升降的潜水动作。
小雨和文文，是一间名为“心潜”的潜水培训机构（下为心潜）的学员。
2016年，陈良宝在广州番禺区成立了心潜项目，招录符合条件的自闭症孩子学习潜水，迄今已先后招收过200多名自闭症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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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自闭症孩子的兴趣
52岁的陈良宝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潜水教练，他的两个儿子分别出生于2004年和2006年，不幸的是，双双确诊患有自闭症。
妻子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陈良宝忍着难过，安慰她道：“上帝把他们带到我们身边，就是相信我们有能力照顾好他。”
两个儿子情绪掌控能力较弱，还十分闹腾。为了让两兄弟配合指令，陈良宝巴不得一颗心掰开成两份。
在家无事可做的他们，常常大吵大闹，不得安宁。
如何管理好自闭症孩子的情绪，一直都是陈宝良头疼的问题。他的解决方法是，找到孩子的兴趣，消磨他们无处发泄的精力。
为了感受艺术的熏陶，两个孩子学过钢琴，也在跆拳道中发泄情绪。
当然，作为一名资深的潜水教练，陈良宝还想把看家本领传授给了两个孩子。
在小儿子7岁的时候，陈良宝让他穿上了水肺装备学习潜水。起初，孩子不听指令，陈良宝换了个方法，把他最喜欢的恐龙丢到水下。小儿子不厌其烦，一次次地潜入水下，双手举着恐龙表现得很兴奋，似乎尝试到了潜水的甜头，在泳池里玩得不亦乐乎。
在水下，小儿子对指令的配合度很高，也显得很放松。
一个想法跃上了他心头，潜水能不能帮助更多的自闭症孩子释放情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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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兴趣释放情绪
在陈良宝看来，水是一种很神奇的介质，自闭症的孩子在水下能体验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当他们穿戴好潜水装备，只能听见咕噜咕噜的水声，感受去除杂乱之音的舒适和宁静。清凉的水包裹住身躯，在浮力的影响之下，双脚不再需要承担体重，身体会更轻盈，像是回到了生命的起源，母亲的肚子里。
陈宝良不是康复师，也不是心理老师，但他希望能让更多自闭症孩子能从潜水中，感受到生活的快乐。
2018年，广州少年宫特殊教育部社交A班的3名大龄自闭症的孩子出现了各种问题。
当时，16岁的森友面临中考。周围的同学都在紧张地备考，没人陪他聊天和玩耍，紧盯着升学率的老师无暇顾及他的情绪。那段时间，被忽视的森友感到失落，总是莫名其妙地掉眼泪。家人问起为什么，语言能力差的他无法言说，愁容满面。
面对铺天盖地的中考复习资料，情绪向来稳定的冬冬，处于焦虑不已的状态，见到学校的大门会难受。
18岁的永浩，正处于青春期，既叛逆又暴躁，无数次让妈妈感到绝望。妈妈搞不懂，他究竟为什么不开心。在永浩妈妈的记忆中，他的情绪从未这么差过。
一次，在家的永浩连续给老师拨了好几通电话，妈妈觉得不妥提醒他，他一下就把手机摔到了地上，冲着妈妈喊，“关你什么事啊！”
事后，永浩意识到错误，用扇自己的耳光来乞求母亲的原谅。争吵和耳光，总是循环出现在母子之间，折磨着彼此。
有些家长注意到孩子的不足，但忽略孩子的感受，迫切地让孩子接受各种干预训练。其实除了干预，孩子们也需要玩乐放松。
很多时候，家长和孩子发生冲突，不是干预方法不合适，只是孩子积累的情绪需要释放。兴趣，就成了释放情绪的一个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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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力之下的喘息
机缘巧合，在这3个家庭充满焦虑和无序的时候，遇到正在招录第一批学员的心潜。他们都决定试一试。
虽然摸不清森友是否喜欢潜水这个项目，但森友奶奶认为，普通孩子能享受的，森友也可以放手一试。
乐于尝试的东东妈觉得潜水很新奇，孩子在锻炼身体时还能学会一个技能，东东也愿意参加。
永浩妈妈则怀着一丝疑虑，以往她也会给永浩报各种班，但永浩不但不喜欢，还对妈妈的这种行为理解成了压力，常常不给好脸色。脾气暴躁的他在永浩妈妈看来，可能选不上。
难道自闭症的孩子就不能被接纳吗？对于这3位大龄自闭症孩子，陈宝良愿意带着他们一起完成未知的挑战。
潜水本不易，在1.8米的泳池里，心潜怎么保证的孩子们的安全呢？
除了一份需要验证属实的自闭症诊断书，报名人员需要填写一份包含39个问题的健康筛查问卷，是否动过手术、五官方面有无缺陷、有无心肺疾病、体外创伤、癫痫和心脏病等问题。
光答卷还不够，心潜的教练员还要亲自面试学员和家长，在场观察孩子反应能否跟课程契合，包括眼神、对答、专注力，定坐等。
为了避免在水下出现抽筋，在下水前教练会带着学员做好热身运动，帮助学员穿戴好全套的潜水装备，包括脚蹼。潜水时，教练员全程将保持近距离，实行一对一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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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水只是一个媒介
4年过去了，森友仍是这个项目的学员。他擅长画画，视觉处理能力强，在交流时却喜欢回避别人的眼神。在水下，教练用手语交流，倒逼着森友学会了用眼神交流。他喜欢一对一的教学模式，因为温暖的陪伴。
森友奶奶至今都难以忘记那个震撼她的时刻，2019年，她和森友在马来西亚诗巴丹岛海里深潜后，目睹了森友在水下完成一幅原创画作。
这件事，一直都让她为孙子感到自豪。
冬冬妈妈说，很幸运参加了潜水，舒缓了冬冬备考时的焦虑。
永浩的妈妈认为，潜水只是一个媒介。溺爱中成长的永浩，在潜水初期，极不配合。永浩不喜欢潜水面罩压着脸，索性把面罩摔在地上。
陈良宝跟永浩比“刚”，一次次地拾起面罩帮他带好。光是让永浩服从这个指令，花费了五堂课十多个小时。永浩似乎遇到了他的“克星”，收敛了他的坏情绪，愿意配合教练。
这个契机，让永浩妈妈反思起了自己的教育理念，她以前总是给永浩报各种班，未曾问过永浩究竟喜不喜欢。潜水成为了母子关系往良好方向发展的节点。
陈宝良认为，潜水让孩子感到快乐，但这个项目，是更想让家长们看见孩子在各种细节上的进步，坚定他们对孩子康复的信心和耐心。
两个自闭症儿子，是陈宝良不断坚持的动力。
大儿子的自理能力不错，能独自坐公交车上学。在普校读高二的他，英语成绩不错，是英语老师的“宠儿”。小儿子让陈宝良觉得有些头痛，只能把他送去特殊学校。放学后，兄弟俩都会自觉地完成作业，不会让父母念叨学习。陈宝良很欣慰，孩子们的情绪控制能力较好，很愿意配合他的指令。
没人可以预测未来，尤其对于自闭症家庭来说，多一天的快乐，每天都有新长进，便已知足。而当培训过的孩子们聚来又散去，心潜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未来。
时代地产慈善基金会，除了资助家庭困难学员的潜水费用，还提供了时代少年俱乐部的一条泳道供教学使用。高价的潜水装备，由陈宝良及其朋友免费提供。
现在的心潜团队只有5人，显得身单力薄。有人跟陈宝良商量，能否将潜水课实行商业化运作，也有人想捐钱资助心潜这个项目。
这些都被他拒绝了。他表示，自闭症的孩子在商业课程能也学会潜水，但他不想这两个小时变成一种走流程的样式。再加上，招募合适的教练员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尽管在外人眼里，他的想法有些傻气。但陈宝良仍然想坚持这个项目，“退居”潜水教学一线的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钻研如何培养一名合适教自闭症孩子的潜水教练员上。
END
采写|梁雨面包
编辑|当当 主编|秦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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