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建莉博士:不要极度排斥、嘲讽粪菌移植

10月9号，我看到了一篇新闻，说山东潍坊一个16岁的自闭症孩子，经过六次粪菌移植以后，沟通能力得到显著提高。在粪菌移植之前，这个孩子不愿意跟家人沟通。粪菌移植之后，愿意跟家人沟通了，效果显著。
除了这则新闻，我还看到了我们自闭症圈的一些文章。大部分文章认为这是一个骗局，千叮咛万嘱咐家长千万别上当。有的文章还批评“吃屎能治自闭症”吗？根据大家的反馈，我来说说我自己的看法。

从如何认识自闭症到如何来干预自闭症

看到这个新闻我是很高兴的，虽然星星桥的机构最主要是做教育干预，但我们也提倡医疗干预。为什么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消息？我先从如何认识自闭症，到我们今天是如何来干预自闭症讲起。
治疗自闭症，这个历程有一个不短的时间。自闭症从其他精神类疾病中分离出来，是在1943年，在那个时代，很多这样的孩子被送到精神病院。Leo Kanner，一位美国的精神科医生，首次把自闭症从其他精神类疾病中分离出来，这是第一个里程碑，说明自闭症不同于其他精神科的疾病。这类孩子被发现有特殊的症状，社交障碍、行为刻板、兴趣狭隘是他们的共性。分离出来，对疾病的认识是有好处的。单个的疾病会有专门的专家来研究他的病因、病理和治疗。
从上世纪40年代到60年代，在长达二十几年的过程中，美国的精神科医生一直试图在寻找一种抗精神病的药物来治疗自闭症，大家看到了，到现在也没找到。
到了60年代后期，ABA这种应用行为分析的方式，引入到自闭症的治疗中，发现有效，这是第二个里程碑，说明自闭症确实不同于一般的精神科疾病。我们不能单纯地只走寻找药物治疗这一条途径，来治疗自闭症。我们可以从教育干预这条路走。
ABA的引入是从普通人的行为干预进入到自闭症领域。在ABA的运用过程中我们发现，某些方面确实能改善，但某些方面确实不能改善。所以后面又出现了地板时光、丹佛早期模式、PRT，包括现在我们星星桥引入中国的SCERTS/LSP模式。在外国，比如大龄的孩子、高功能的孩子，很多孩子不一定全部适合用ABA，所以社交思维这种模式又开始出现了，孩子社交能力的构建不能只用 ABA模式。
这一路走来，学科在发展，科学在进步。到了90年代以后，我们可以看到，比如在美国，有相当一部分的医生，尤其是发育行为科、小儿神经科、小儿精神科的医生，来主导自闭症的生物医疗干预。生物医疗干预在美国开始兴起，他们以医生身份来看待自闭症的治疗，认为自闭症是一种疾病，一定要有生物学基础，我们要从病因来探索。这个是第三个里程碑。
我们对任何一个疾病的认识，是逐渐拨开迷雾来见到它的本质的。粪菌移植就属于想通过病因来解决自闭症的治疗。

粪菌移植在理论上是可行的

关于自闭症的病因，大家都知道，到现在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肠道菌群失调是很多的病因中的一个。
不像胃癌，我们是通过病理切片、胃镜观察；不像糖尿病，我们有很明确的血糖指标。自闭症的诊断，是对症状的诊断。所以我们发现孩子有社交障碍、行为刻板、兴趣狭窄，首先想到的就是自闭症。无论他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都是以症状来诊断的。
既然自闭症是症状的诊断，那也就是说各种不同的病因都可能产生自闭症的症状。这些症状不是单独的症状，而是一个症状群。
通过治疗肠道菌群失调来解决自闭症的问题，从理论上来说是行得通的。因为有一类自闭症孩子确实存在着肠道菌群失调。通过检测，可以检测出肠道菌群失调，比如粪便检测。
这种方法是有理论基础的，而且肠脑轴的概念也已经很普遍了。肠道菌群的失调，不仅影响了便秘、腹泻等肠道上的症状，而且菌群产生的毒素确实会通过周围神经系统进入到中枢神经系统，影响到大脑的发育，影响到神经系统所产生的功能、所支配的功能。
但在使用上需要斟酌。如果用抗生素，它不管好的细菌、坏的细菌都会杀死，可能不适合；有的病人单纯地用益生菌，益生菌种植时，如果坏的细菌大量繁殖，效果也不好。所以粪菌移植，以前是用来治疗难治性的肠炎的，现在才来用于治疗由于肠道菌群失调而导致的自闭症。

如何看待

理论上可行，那我的孩子就应该做粪菌移植？不是这样的。这个技术，目前在国内外都处于探索阶段，也就是说还不成熟。
粪菌移植在哪些方面不成熟？
1.安全性
因为粪源是找几个同源的，或者是年龄相仿的健康捐献者的粪便，经过处理以后，通过肛门输入到肠道系统里。但如果没有严格的控制或者严格的检测，你不能保证所有的粪便来源都是安全的，安全性并没有达到万无一失。
2.有效性
有些自闭症孩子，病因不是肠道菌群失调所致的。如果不是这个病因，那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或者说他的病不是单病因的，有可能是多种因素的导致，只解决肠道的问题，不一定能解决全身的问题。
3.病源的筛选
病源的筛选，在适应症的筛选，比如哪个孩子真的适合来做粪菌移植，目前国内外并没有统一的标准。
基于上面的这些原因，我针对家长来说，希望大家持观望状态。

不要极度排斥、嘲讽粪菌移植

我个人不提倡家长对这个事情抱有多大的希望，让自己的孩子来试。但是我也希望我的家长不要在此时嘲讽、极度的排斥，对粪菌移植持有极端的否定状态。每一个新观点提出的时候，我们还是先持观望状态，对于粪菌移植也是一样的。
一个新的事物，在刚开始探索的过程中，总是从不完善到逐渐完善的。比如刚开始研究造飞机的时候，不可能造一个飞机就可以上天到处乱飞。这是要有牺牲的，有困难有失败的。一些人对于这种新的事物，大多数都持怀疑否定态度。可“地球不是世界中心”这个道理，刚出来也遭到很多反对，但后来证明这个说法确实是对的。
我希望跟国内的专家一起，讨论如何让这个技术更加成熟。比如从安全性上来制定粪源的这个标准，讨论如何检测粪源的健康性，如何制定筛选使用粪菌移植孩子的标准，如何来保证有效性，或者至少来避免一些危害性……
当然，在国外也在推行这些新的疗法，在推行新疗法的过程中，确实有孩子出现问题甚至死亡。所以在媒体上，有人指责这种方式是欺诈、骗人、吃屎之类。在早期过程中，不可否认会出现失败，出现这些困难我是能理解的。
但是我个人还是觉得，针对自闭症病因的探索，是值得我们去做的。这是比较困难的领域，世界上并没有找到非常好的方式来解决。正因为困难，我们才要继续为攻克自闭症的难题努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