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延庆
谈行为主义的人生观
生命历程
每一个人都是借父亲的一个精子,借母亲的一个卵子,在特定而不可复制的时机结合而开始其生命历程的。这个时机不由自己控制,也不是父母可以计划或者安排的。可以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随机地降临到这个独一无二的适合我们生存的地球上来的。
按人生百年(其实绝大多数人活不到这个年纪)计算,我们在这个蓝色星球上生存作息的时间也不过是876,000小时。那个幸运的精子还没有遇上等待它的那个卵子的时候,这个时间是未设定的。但自从他们“终成眷属”,人生就开始了从这个时间消减而非增加的历程。
这876,000小时里,似乎没有什么是比“我”更亲切而可靠的存在了。个体的生命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我”的,又是在什么时候被生理的或者病理的剥夺了“我”的意识的,精确地定位这个时间对心理学家们也许很重要,但对本文不重要。我们只要知道,在生命的较早期阶段,我们就已经意识到“我”之存在了,在生命的较晚期阶段,我们才丧失了认识“我”的能力。相对于整个生命的历程,我们可以近似地认为,“我”的历程约等于“生命”的历程。
“我”的历程,大致相当于“我的生命”的历程。但“我”和“我的生命”却绝然是两回事。我的生命是一个被体验为不断变化的、今非夕是的存在,而“我”是一个可以体验自我生命变化以及万事万物变化的“恒在”。它在它可体验的876,000小时内恒定不变,它甚至可以在这个属于它的可体验的时段,以“恒在”之“我”体验超越这876,000小时的一切存在和其变化(包括时间、空间和体现时空的它物)。
我从何来,我又是谁?
自降生以来,作为生命体的我,便是一个活泼泼的存在。所谓活泼泼的存在,就是一个以“行为”为介质,与人、事、物、我打交道的存在。人脱离开行为便不能彰显其存在;人也只能存在于与人、事、物、我打交道的行为中。
作为行为载体的人是物理时空中的一个暂存。行为本身则是生命体与其周围环境中的人、事、物、我之间不断更进的一种序贯性的相互作用。这种序贯性的、相互作用的关系,我们称之为序贯联系(Temporal Relations)。这种序贯联系在应用行为分析领域我们通常称之为行为依联(contingency),比较笼统的描述是行为的三项依联关系,包括前事背景(A,antecedents)-行为事件(B,behavior)-后效影响(C,consequences)。比较精准的描述是行为的四项甚至五项依联关系,比如,把动机操作(MO)加入进来,变成四项依联关系,MO-A-B-C。
把行为放在与人、事、物、我的序贯联系中看待,行为便不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而是与人、事、物、我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里的一种绑定。从这个意义上说,行为如同生命本身一样,是不可更复的,也如同生命本身一样,是变动不居的(这也是前文我们说行为本身是生命体与其周围环境中人、事、物、我之间不断更进的一种序贯性相互作用的意旨所在)。
我从何来?
我就从作为生命体的“我”与我周遭的人、事、物(包含自己的身体)打交道中来,或者,从我自身的行为中来(这个时候,生命体与周遭世界打交道是自然的天人合一的,是缺乏自我意识下的行为,或者,也可以近似地说,是动物性的行为)。但生命体的我通过自身行为(包括接受人文教育过程),逐渐有了物我、人我、人事、我事、人物、我物的区别意识,“我”就产生了。
所以,“我”既是行为(生命体与人、事、物打交道)的产物,本身也是一种行为。这种行为,我们可以名之为“自我意识”或“自我概念”。人在产生了这种意识,或者拥有这种自我意识的行为能力之后,它的个体的行为就赋予了双重意涵:第一重是非(自我)觉察意识下的;第二重是(自我)觉察意识下的。第一重受外在物理时空的局限明显;第二重物理时空的局限不再那么明显,反而是觉察的时序关系以及觉察的内容影响至大。按照觉察的时序关系和觉察内容,第二重又可以分为若干层次(有兴趣的可以参考佛学中关于虚妄的解释)。
自我意识或者自我概念引入以后,作为生命体的人的行为就拓展为与人、事、物、我打交道。这里的我,不仅仅指我的身体(客观之物之一),更多的是指自我的意识和自我意识下的对象(即我思,或者一般来说,是概念,万物皆备于我也从此出)。
我又是谁?
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必然是从第二重的行为含义上来的。那个天人合一的,或者生物的我断然不能回答这类问题。因为这类问题本身内设的前提是自我觉察。
我是那个可以被自己以及熟悉我的人预测其行为模式(也即人格)的那个生命体。因为可以预测,所以,我熟悉自己,对自我感到真实、亲切;因为可以预测,所以,周围的人才能够方便的与我相处。
模式化的(或者个人独有的)、可以预测的行为,也就是,我所独有的,但经常再现的(功能类似,或情境类似,或形态类似)我跟周遭人、事、物、我打交道的行为(上述类似)。换句话说,我是那些在我当下以及历史中,我所拥有的与人、与事、与物、与自己打交道的独有的行为谱系(behavior repertoire)。这个行为谱系,是自有生以来,我与周遭环境(人、事、物、我)打交道过程中,经由强化依联而赋予在我这个生命体身上的。所以,“我”就是我独有的强化历史以及这个历史所塑造的我独有的“行为谱系”,即,我就是我在行为中所一再表现的那个东西。
这个东西,不是什么机关的产物,也不是什么神的意志,它是我的行为历史的产物。但“我”的行为的历史随着生命的延续而在不断变化,因此,“我”也不是一个静止不变的东西,但在当下,“我”是“我的历史”的必然,是稳定而可预测的。要小心的是,当下是难以定义的,或者,当下是一种虚幻的感觉。严格说来,我们只有过去和未来,并没有一个可以界定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