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业了！

原创 由仲  

文 / 潇 雨

峻实“上班”了。

在常人不算大事，在圈内却掀起了波澜。

从2月26日起，峻实开始在山东省少年儿童图书馆，一周工作六天，负责图书的收集、码放和整理工作。这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只是简单的一小步，但是对于峻实来说，却是人生的一大步。

18年前，峻实被确诊为自闭症（孤独症）。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于自闭症的认知程度越来越高。而当大家习惯性地、善意地称他们为“星星的孩子”时，却常常忘记，“孩子”终有一天将不是孩子，他们也会长大，必须走向社会、直面生存问题。

而这对于自闭症孩子们来说，却分外艰难，难于上青天。

“难以治愈的‘绝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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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峻实的出生给这个小家庭增添了许多欢乐，也带来了无数的希望，像无数父母一样，刘峻实的爸爸刘长伟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也曾无数次地憧憬未来。

然而，这样的幸福却没有持续太久。在小峻实三四岁的时候，夫妻俩发现自家孩子跟其他孩子不太一样，一出家门就喜欢围着小区转圈，怎么都不走，还容易哭闹折腾。

刘长伟带着孩子去医院做检查，当拿到“孤独症倾向”的诊断时，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病吃药、打针就行啊，当时并没有多想。”然而，随着了解的深入，他的心也越来越沉，当得知这种病没有办法完全治愈、只能不断做康复干预的时候，刘长伟几乎陷入了绝望。

听从医生的建议，他带着儿子去了省精神卫生中心接受感统训练，“20元一节课、一天上两节、一周上六天课就是240元，比我当时的工资都高，”刘长伟说。但是为了孩子，他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然而两年的训练下来，峻实的进步却并不明显。

更令这位父亲想不到的是，挑战才刚刚开始。峻实慢慢长大，到了上学的年纪。刘长伟在跟所属片区小学的负责老师说明情况以后，峻实却并没有被接收。“老师可能没接触过这样的孩子，不敢收入学。”刘长伟无奈地说。

“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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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峻实有一个真正融合的环境，刘长伟将峻实送到了老家章丘的一所小学，托付给了妻子的老同学——善良的小学老师胡安凤。

从此，也开启了夫妻二人的“漫漫奔波路”。峻实住在胡老师家里，夫妻二人就轮流赶回老家陪他，住一晚上之后，第二天早上再回来上班。“每天早上赶最早一班5点左右的长途车回济南市里上班，下了班再赶晚上最晚一班6点左右的长途车回到老家。”一来一回，120公里的长路、将近5个小时，夫妻二人，坚持了6年。

身体的疲惫、精神的压力，慢慢拖垮了这个坚强的父亲。又冷又累、长期的奔波，让他患上了腰椎间盘突出症，一度住院休养，无法工作。“当时的压力太大了，整个人都接近崩溃的边缘，特别想一死了之。想到自己离开后孩子无人照顾，就想带着孩子一起走了算了。”

然而，一句话点醒了这位父亲——“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吗？”绝望重压之下，这句话似乎让他瞬间顿悟，也就在这个时候，刘长伟也慢慢看到了峻实的进步。他决定振作起来，尽最大的努力帮助孩子，也让自己不留遗憾。

进入中学之后，随着课业压力的逐渐增大，峻实的情绪问题越发严重。刘长伟只好带孩子先回家休养，本想待孩子好一点以后再回去上学，没想到，这在家一待就是两年。

为了避免峻实再次出现情绪问题，也因为小小少年的年龄逐渐增大，已经不适合继续读初中了，刘爸爸带着峻实去了济南市黎明学校学习面点、面塑。

“干活认真不偷懒，也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多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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峻实从黎明学校毕业后，刘长伟开始帮着儿子找工作。

虽然掌握了一些简单面点技能，但是峻实的速度太慢，远远达不到餐饮单位的需求。在跑遍各大招聘会之后，刘长伟得到的答案也无一不是拒绝。

在一次活动中，山东省少年儿童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了解到了峻实的情况。他们从2007年起，就对济南安安特殊儿童康复中心开始了帮扶服务，十二年来捐赠了百余册图书，并每年予以更新。特别是通过2017年开始的“会说话的绘本”帮助自闭症儿童康复项目，他们更了解了这些特殊的孩子。

虽然有适合峻实的岗位，但是省图少儿馆的工作人员最开始也非常犹豫，害怕峻实会与读者产生冲突，或者给他自己带来不必要的伤害。在讨论之后，他们征求了省残联副主席、省精协主席由仲的意见，并在他的推荐和担保之下，最终决定了为峻实提供这个实践的机会。

“我们一直在做这种公益服务，也需要有个出口，这些孩子长大以后怎么办？我们还是要尽己所能帮助他们，让他们得到锻炼，有劳动的获得感。”省图少儿馆的张铁柱馆长说。

令人没想到的是，峻实在这份工作上表现得相当出色。每天早上六点，他都会准时起床，跟着父亲一起坐公交车到省图少年馆“上班”。

把乱放的图书分门别类整理好、掉了的标签仔细粘贴上、看到破碎的图书就修理好、将读者随手乱放的图书放回书架上、帮着读者借阅图书……峻实工作的时候，似乎完全停不下来。“有时候我们都看不过去了，让他休息一会再干。”图书馆的工作人员说，这个孩子工作起来非常非常认真，完全不惜力。这边也经常来一些大学生志愿者，但是大部分孩子都要经常玩玩手机，也不会主动找活干，峻实却从来都不会偷懒。他还常说：“我非常喜欢这份工作”。

“我们在周末经常办活动，每次办完活动桌椅都要重新摆放。有一次办完活动实在忙不过来，就让峻实来帮忙摆摆椅子，从那次以后，他只要看到小教室的椅子乱了，就会主动来摆，完全不用我们提醒。”省图少年馆郎秀丽说。“不仅如此，峻实还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欢乐。”自闭症所带来的特点，让这个小少年经常表现出一些“萌萌哒”的特质，直话直说、童言童语经常让人忍俊不禁。

“最担心的，是孩子未来无人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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峻实每天准时上下班，几乎从不请假；

回到家以后帮父母做做家务，最拿手的菜是西红柿炒鸡蛋；

喜欢玩电脑里的小游戏，比如德州扑克、麻将；

周末喜欢画画国画、练练毛笔字，还跟父亲一起学习了沙画；

英语学得还不错，口中经常会蹦出一些单词；

最爱的偶像是tfboys，爱唱《青春修炼手册》《大梦想家》《幸运符号》，但是“并不迷恋，追不到本人就在电视上看看就好”；

未来希望能够“自己坐公交车上下班”。

在父母全身心的照顾以及社会上众多爱心人士的帮助之下，峻实的进步让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然而，这与完全自立相比，还是远远不够。

“当我们父母离世，峻实的生活怎么办？社会是否能够包容他们？政府能否提供给他们实实在在的保障？我们父母即使给孩子留再多的钱也没用，他们不知道怎么使用，这些反而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危险……”这都是峻实爸爸一直以来担心的。

“养老院嫌他小，孤儿院嫌他大，放精神病院孩子害怕”，李连杰在影片《海洋天堂》中饰演的大龄自闭儿的父亲说的这句台词，也是大龄自闭症者境遇的写照。与家长们付出一万分的心血相比，政策与制度给自闭症患者的保障实在是少之又少。

在调查中，大多数家长都对自闭症孩子的将来充满担忧——47.4的%家长认为目前孤独症家庭需求与社会专业服务质量不匹配；69.3%认为大龄孩子的就业培训没有得到重视；72.7%的家长担心自己离开人世后孩子的未来。

每一份爱心都值得被感激，但是一时的关注无法改变自闭症患者及其他心智障碍人士的一生，更重要的是能否用持续性的关注让他们的生活更加顺利一点。

比如，我们是否能够效仿日本，以社区为单位为自闭症人群建立完善的关怀机制；

比如，我们是否制定制度，向很多欧美公司学习，鼓励企业接纳更多心智障碍人士，帮助他们找到适合自己的岗位，实现人生价值；

比如，社会福利制度能否向这些特殊群体更加倾斜，民营机构及特教老师是否能得到更多资金以及技术上的支持……

而社会对大龄自闭症人士是否胜任某些工作仍抱有怀疑，自闭症人士具有就业能力吗？答案是肯定的。这在欧美、日本等发达国家已经有多年成功的实践。他们不仅很适合单纯性、反复操作的工作，工作起来也比普通人更忠于职守。在日本以及欧美的一些国家，自闭症人士所从事的职业就涉及程序员、缝制员、厨师、食品加工作业员、计算机操作员、收款员、清洁工、货品整理工等等，十分多样。他们缺乏的，只是这样的平台和机会，以及宽松包容、欣赏差异的环境和氛围。

因此，我们能做的、要做的，还有很多。

感人的故事能够引起人们柔软的共鸣，但是，理性的指导和科学的帮助，也许才是这些特殊人士更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