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岳来：趁我们还活着，赶紧教功能

甄老师

作为中国第一代谱系妈妈，甄岳来老师自然也成了第一代姥姥。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她是个平凡的姥姥，她是个幸福的妈。

早晨，祖孙三人一同起床，开始忙活上学这摊事儿。姥姥煮面条，妈妈为女儿准备好洗脸水，又把水瓶塞进女儿的书包……下午，妈妈把孩子从学校里接回家，然后赶去超市买回生活用品；晚上，督促孩子写作业是姥姥的活儿。

当然，三代人之间也常有“战争”发生，好在不管怎么“闹”，姥姥大都有法子平息“战火”……一个60多岁老太太，过着姥姥该过的日子，她太知足了！

甄老师说：“要是问我具体知足在哪儿？我觉得应该反过来问，这样的生活，我还有哪儿不知足呢？这不就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日子吗！庆幸的是平安，习惯的是平静，最难得的是平常。”

把这么难打的一副牌打成如今的局面，源于甄老师琢磨透了两个字——“功能”！哪些功能是家长们死活都要教给孩子的，她的心里从来无比透亮，无比坚定！

2022年，教育部颁布了义务教育新的国家课程标准，劳动课将正式成为一门独立的课程，中小学生需要学习煮饭、拖地、收拾卫生以及修家电等劳动技能，作为教养了女儿和小外孙两个不同时代中小学生的甄老师，有哪些话想对家长们说呢？以下是来自甄老师的自述。

什么是社会功能？从社会性教育的内容体系看：

社会性教育包括：

社会功能培养，思维能力开发和一般能力养成。

●社会功能包括：

生活自理能力，安全居家能力，社会活动能力，遵守规范能力，应用语言能力，社会交往能力，自我意识能力，情绪控制能力等。

●思维能力包括：

思维理解能力与思维方式培养，数学、自然、社会常识。

●一般能力包括：

注意力、配合能力、执行能力、计划能力、主动性等。

“我不是‘大咖’，我的生命有限，但社会性永恒”。本周六6月11日晚20：00，甄岳来老师作客ALSO第七季微课，通过微信视频号与秋爸爸对谈，既说家长里短，也聊生命周期规划，更涉及到家长的忧心忡忡的“出路”困惑，听一席甄言真语，也许您会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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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阳春白雪”，我要“下里巴人”

中小学劳动课程内容设置

教育部的课程改革消息一出来，就在谱系家长中引起了热议。有的家长很欣慰，庆幸自己早早就开始锻炼孩子的自理能力，有的家长开始担心：既然是一门课程，必然要按照课程规范去对待，肯定要有课程考核，文化课就不说了，如果孩子连劳动课考核都通不过，怎么办呢？

其实，在我看来，劳动课与自闭症孩子的关系，首先不是考不考试的问题。劳动课作为义务教育的国家课程，首先，它起到了调整自闭症孩子康复方向，调整自闭症康复战略目标的作用。它证明了，30年来我一直在实践、倡导，又一直被很多家长看不上眼儿的社会性教育—社会功能的培养，最终得到了国家的确认！从此以后，刷锅、洗碗、扫地等等这些劳动课题，已经不是家长、机构、老师愿不愿意教的问题，而是国家义务教育课程强制我们必须要教，孩子必须得学的问题！

为什么说有的家长看不上这些“下里巴人”的劳动呢？我了解每个年龄段的自闭症孩子，当然包括学龄阶段的孩子，劳动技能远远达不到这个年龄段应该达到的水平。这一方面有孩子自身能力的问题，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和家长的康复价值观有关，是沿着孩子适应生活的社会功能线去做康复训练呢，还是从一开始就做一些离题万里的形式化训练呢？对这一点，大多数家长的认知是模糊不清，行动是摇摆不定的，也有家长选择的康复方向与社会性教育大相径庭，但却一直执迷不悟。

当然，也有些家长很清醒。孩子一诊断，妈妈就把“社会性”，把“生活自理”“社会功能”这些概念种在了头脑里，妈妈很清楚自己是为了今后的生存、生活而教孩子，而做康复。我培训过一位济南的妈妈，在这样的理念下教出来的孩子，社会功能非常地好，上学后连普校的老师都赞叹，普通孩子都不如咱这个孩子。

反差悬殊的是，很多家长一直没有在孩子的生活能力、生活自理上下足功夫。比如，孩子做个康复，上个学，一直都是家长或陪读老师收拾书包，伺候孩子吃喝拉撒，孩子大量的时间，家长巨额的投资，全家人聚集的精力，大都放在了教孩子知识、弹琴、画画等这些看似“阳春白雪”的事情上。如果我们忽视了孩子适应社会需要的生活技能培养，从长远看，这是因小失大，这是得不偿失。

先下里巴人，后阳春白雪，颠倒了，那最后就连下里巴人都要不到了。

说到自闭症孩子社会功能培养的难度，要远远大于普通孩子，那么，我们怎么做呢？

第一，比普通孩子更早起步。因为我们比人家学得慢。从孩子一诊断，就应该牢牢地抓住社会性不放松。“我们教的，就是孩子要用的；对孩子有用的，就是他自己要学的”，一切从功能出发来教育孩子。

第二，改变康复状态。普通孩子把“劳动”当一门课上，下课了就可以不学了。咱们的孩子是把“劳动”，把“社会功能”教育当康复的主旋律，把“劳动”当成日子过，在生活中随时随地去教。

正是凭着孩子的生活自理，凭着孩子的社会功能，我终归过上了下里巴人的平常日子。

社会功能不挑人

孩子的起点有差异，但社会功能教育不挑人，家长要做的是，在孩子自身的基础上，把孩子的社会功能最大化。

还有的家长不知道社会功能教什么，怎么教？讲一个小片段。

前两天，为了和ALSO小编商讨工作，早上6：30，趁家里安静，我早早起床了。不成想，那天小孙女儿醒得比我还早，她一会儿一趟走到我的房间屋，我知道，她想跟我说话。

次数多了，我就提醒她：“你不许再进来，不能打扰我，我在工作。”过了一会儿，她再次推门进来，不说话，手里高举着一块纸板，我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俩字——“好饿”，我一看早饭时间到了。

外孙女用纸片上的字“好饿”跟甄老师沟通

这就是生活自理中的表达。她想吃饭，又知道我在工作，在不影响我的情况下找到了写纸板这种沟通方式。这种功能性沟通自闭孩子也能学会，不过需要一些先备技能和反复练习。

我放下工作，带着外孙女去煮云吞面。包装袋里面自带调料包，我问她用调料包还是自己兑调料？她在调料包上看了看，找到了一个化学名称后说：“姥姥，这个调料里的成分不太健康，咱还是自己调料吧。”

这就是食品安全意识，自闭症孩子也是可以学的。类似的还有识别商品的保质期，孩子得在包装上找到上产日期，理解什么叫保质期，为什么过了保质期食品不能吃，还得把生产日期和保质期进行对应，这又是一个高级的数学运算。

我烧上水，告诉小孙女在水里加两个鸡蛋，她接过我递过来的鸡蛋，等水开后把鸡蛋打了进去，然后放紫菜……后来，我说了一句“水有点少”，她听见了，端起一壶开水倒进去，一切都很默契，这就是生活自理中的配合能力。

这些能力都是自闭症孩子应该，也可以掌握的生活能力，只不过教普通孩子跟教自闭症孩子花费的时间不同，流程要拆得很细很细。这些能力在生活自理过程中我们都能教，孩子都能学，煮个面，理解能力、自我意识、配合能力、数学、语言都教出来了，特别是向滚开的水里打入鸡蛋，注意力都带出来了，效果要远超家长热衷的所谓专门的“注意力培训班”。

一位经过社会性教育出来的孩子，会叠衣做饭，知道扔垃圾，还会参加田间劳动！

不管普通孩子，还是特殊孩子，不管什么类型的特殊孩子，也不管什么程度的自闭症孩子，都要学会生活自理，不同的只是各学各的难度。特殊教育的质量高低，自闭症康复的效果如何，最终是看我们对孩子的辅助程度是否在降低，我们给孩子的辅助数量是否在减少。最终需要辅助越多的孩子，说明康复的效果越差。低重典的孩子，能学到什么程度就教到什么程度，千万避免二三十岁了还得别人给擦屁股，万不能衣食住行24小时都离不开人的看管，离不开别人的辅助，离不开别人的安排。以后孩子托付给别人，谁敢收？

一个能够自我服务的孩子，和一个需要别人服务自我的孩子；一个能够服务他人的孩子，和一个需要他人服务的孩子，未来的生活质量、生存质量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没有动机怎么教

我不爱做饭，但为什么还得做呢？因为不做就得饿着！我们坚持教生活自理，不是因为孩子有热情，那是孩子活着的需要。

社会性教育强调：教自闭症孩子要“动机先行”，很多家长对“动机”的理解和使用不当。不做饭就没有饭吃；不洗碗就没有碗用，这就有动机了。说起教生活自理，很多家长只是在做样子，从不跟孩子较真儿。不做饭照样可以吃饱喝足，别说是自闭症孩子，任何人都不会自觉情愿地去做饭。

社会性教育怎么教孩子生活自理呢？

首先要做评估。找准孩子生活自理的教学项目，每个项目还要找到对接孩子的学习起点，教会了，再提升目标。比如教扫地，其中一个还得起点是怎样拿笤帚；我教过一个自闭症孩子扫地，起点是在地板上画出大约两块方砖的范围，把这两块砖上的脏东西扫干净就行，再循序渐进，由少到多。

其次，分解难度。扔垃圾，大人先打好包，把垃圾袋递到孩子手里，孩子只负责扔到垃圾箱就行；再进一步，孩子自己把垃圾袋从垃圾桶里拎出来，而且能打上结；再往后提高，孩子能找到一个新的垃圾袋套在垃圾桶上……这些都要求家长懂得划分孩子的能力阶梯，得知道孩子当下的能力在哪儿，往上怎么提升。

再次，恰当辅助。培养生活自理，除了必要的辅助，家长得忍住，不要老习惯性上手帮孩子。

还有，从典型教起。比如教孩子刷碗也好，擦桌子也好，先刷那个特别脏的碗，擦堆满了脏东西的桌子，这样容易区分“干净”和“脏”。

先行十年：康复机构的劳动课

劳动课程确立为国家义务教育课程，今天，让我十分自豪的是，社会性教育代表着中国的孤独症康复行业，向国家，向社会，向教育，特别是向家长，向孩子交出了我们的答卷：自闭症康复机构不但没有落后，相反，早在十年之前，自2012年开始，生活自理、社会功能在康复机构的课程化探索和研究就已经开始了。

如今，很多机构正在积极地升级机构课程，生活自理能力培养课程，购物、理发等日常社会活动能力培养课程，进入普教的社会融合能力准备课程，正在日益成为很多机构的主流课程。

很多家长不解，很多老师困惑，机构没有生活化的教学环境，怎么教社会性，怎么教生活自理呢？事实证明：只要我们想做，即便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能做。

#如何创造条件#

比如，有的新建机构在选址时，就尽量选择了周边服务设施齐全的地段，方便孩子学习购买东西、乘坐公交、理发、就医等。

另外，机构内部并不是没有生活自理的教学环境，而是老师不会利用。

以在机构里“洗手”为例，常见的做法是家长给孩子洗，或老师单纯地教孩子机械地洗手技能，到此为止。有社会性教育思维的老师是这样教的：洗手台很高，孩子个子很矮，够不着，每当洗手老师就跟孩子说：“你看，这个洗手台比你高，你比洗手台矮。”然后让孩子有意识地站在洗手台下去比。这就是“高”和“矮”的随机教学，更多的老师是习惯直接将孩子抱起来洗手。此外，洗手的同时还可以教孩子语言：“老师，抱我，我够不着。”

再举个例子。社会性教育在机构里的劳动课是这样的：让孩子学习拌沙拉，每位学生第二天需要带好自己的炊具、餐具来上课。老师先在班级群发一个《通知》，说明活动的时间、要带的东西和其它要求。这个《通知》也是语文课上老师教孩子阅读理解的课文。

第二天，孩子们带的东西有：小面板、调料、碗、勺子，还有各种食材等。教室里，每个孩子都有一个自己的收纳箱，做沙拉前，所有的东西学着自己收纳好，做完、吃完后，孩子们自己刷洗工具、碗勺，再收纳好，放学带回家。

煮汤圆、收拾和打包，一位自闭症小朋友的生活技能缩影。

总而言之吧，咱们自闭症孩子的家长，一生就这么点有限的时间，钱跟精力更是有限，那就要做最有价值、最有效率的康复，这一直是我在ALSO大小课堂上苦口婆心反复强调的。自闭症孩子能力再好也有天花板，我也和大家一样，多么想突破这个天花板。最理想的出路是什么？第一，医学突破；第二，政府兜底。在这两个方面没有最终的着落之前，大家千万别想走捷径，不要想用“押宝”或者“取巧”的康复自欺欺人。以我的经验来看，纵观三代自闭症，父母的社会性教育才是孩子最靠得住的未来和出路。

用尽我们的生命，最后会如何呢？我爱人经常跟我说六个字——“尽人事，由天命”！

其实，我们需要的是家庭、社会、国家合力并举，为我们的孩子寻找找出路。当下，很多家长抱团取暖，尽最大努力给孩子们寻找可以托付的地方、值得托付的人，我们更期待着能够托住孩子未来的制度保障。

我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其实，又何止我们的孩子，普通人都面临这个问题，在这一点上，所有的人是平等的。

（本文图片由深圳睿睿妈妈、江西豪豪妈妈提供，她们的孩子都受益于甄老师的社会性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