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书”艺术作品·文献展在成都开幕

日前，“要有书”艺术作品·文献展在成都西藏饭店开幕，展出了近百位知名当代艺术家创作的、以书为主题的艺术作品。而在参展艺术家中，自闭症画家尹铁淋无疑是最特殊的一位。

陪伴尹铁淋出席开幕式的，是他年过六旬的父亲、四川美院教授尹国均，他也是参展艺术家之一。这对父子在重庆艺术圈子里知名度很高：尹国均出身于四川美院版画系，而尹铁淋的抽象画作也颇受艺术批评家的好评，此前已举办过四次个人艺术展，这次是他的作品第一次在成都展出。

尹铁淋的参展作品《一个失语症患者眼中的书》，是他的父亲尹国均选的，包括两幅综合材料绘画和两大本纸本图册。这两大本纸本图册是尹铁淋在疫情期间埋头创作数月的作品集合，尹国均将分散的画纸拿到一个老鞋匠那里，用精致的红黄色麻绳装订成册，做成类似“档案”的效果。

父子俩此次展出的作品色调都比较深和暗，在静默无言之中流露出沉重的感觉。尹国均身形消瘦，个子不高，儿子尹铁淋则长得高高大大，目光单纯而明亮。在艺术展的开幕式上，他看到屏幕上的海报觉得好看，就站起身往前走，母亲赶紧把他拉回后排座位。

尹国均表示，他带自闭症儿子外出时还会有些顾虑，不愿受到路人侧目，“但他妈妈就不在意这些，一心一意维护孩子，对他百依百顺，呵护备至。”

1985年10月21日，尹铁淋在重庆出生，那时的他是个有着满头黑色卷发的漂亮孩子，十分可爱。虽然开口说话的时间有点晚，但也能咿咿呀呀与父母交流，“孩子还会跟着电视里的歌曲学唱歌，会唱很多歌。”直到孩子快4岁的时候，尹国均夫妻才发现了一些问题，“他从来不和其他小孩玩。”

尹国均用“拯救式求医”来形容他和妻子当年的经历：北京、上海、重庆、成都……他们都去看过医生，能做的检查的全都查了个遍，包括染色体。生理层面全都正常，当“自闭症”这个诊断出来的时候，夫妻俩仿佛听到了自己和孩子一生命运的“判决”。仅存的侥幸心理也被时间和现实击碎：小铁淋的语言能力开始退步，说话越来越少，语言渐渐丧失。

1991年，他们试着把6岁的铁淋送进重庆的小学，但很快就不得不把孩子接回家，放弃了上普通学校的念头。平时他也很少外出，大多数时间都在家待着，翻阅父亲的藏书和一本本厚重的画册。

大约10岁的时候，自闭症男孩尹铁淋开始自己拿起笔画画了。“最初是用钢笔画线条，画得非常用心，也非常用力，是名副其实的‘力透纸背’，有时把纸都划烂了。”尹国均说，“他画的东西很独特，他很有天分，但我无法教他什么，因为他无法接受系统的美术教育。只能由他去画，让他专注于一些事情也不错。”

尹铁淋特别喜欢画鱼和鸟，这两种动物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天上。他用抽象的笔触描绘这两种自由的生灵，几百上千张地画出来，铅笔、水粉、油画棒各种都有。外界对这个自闭症男孩毫无影响，他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喧嚣的世界。

尹国均希望患自闭症的儿子能通过绘画，渐渐实现自食其力。“他生活能力还可以，基本的家务都能做，会自己洗澡、打扫房间、烧开水。但还不会做饭，这个对他来说有难度。”

在自闭症儿子一天天长大成人的过程中，尹国均也用自己的方式一次次“逃离”最初的自己。尹国均堪称“学历终结者”：四川美院本科，重庆建筑工程学院硕士，北京大学文学博士，清华大学建筑学博士后……他曾被中央美术学院聘为副教授，也曾远赴美国杜克大学任访问学者，现任重庆大学和四川美院客座教授。尹国均还曾在著名建筑教育史学家汪坦先生门下求教，他的另外两名导师郭黛姮教授与吴焕加教授，则是梁思成的研究生。

然而，纵有满腹经纶和超高学历，在回到家中，面对患有自闭症的儿子的时候，尹国均依然和所有同样命运的父母一样无奈。

“铁淋小的时候，主要是奶奶和外婆轮流带他。有了老人的帮助，我夫人就没有辞职。”尹国均表示，“后来我母亲去世了，父亲身体也不太好……我在1995年办理了提前退休。”

1996年，他们的小儿子出生了。照顾自闭症大儿子的接力棒，无形中从老人们的手里，传向了第三代。尹国均坦言，他和妻子告诉小儿子：你长大后，要照顾哥哥。“看到老人离去，想到自己年纪也慢慢大了，可孩子的路还长。我们的想法不是说要让弟弟去照顾哥哥，只希望以后我们老两口不在了，就算把孩子送去什么机构护理，家里总还能有个人给他签字，给他负责。”

尹国均觉得，自己和自闭症儿子之间有种奇妙的心灵感应。“我俩之间的联系是无声的。他知道我出差什么时间回来，从什么地方回来。如果有一天我临时有事没有回家，他就不睡觉，必须等着我回来才睡。”

甚至尹国均有时在家附近的餐厅吃饭，儿子想去找他，餐厅里十几个包间，尹铁淋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直接跑进父亲在的那间。

作为自闭症男孩，铁淋有自己独特的交流方式，“比如用手轻轻地挨你一下，表示亲切；在你面前哈哈一笑，表示高兴。他很喜欢早晨与我一起去画室，出门走在路上散步非常高兴。”铁淋通常在上午开始画，“他画画的时候不愿有人站在旁边，必须是他一个人。午饭后他会一直到下午3点左右。”

与艺术一同陪伴铁淋的是音乐，“他会倾心聆听肖邦的钢琴曲，或者其他轻柔的曲子。他不喜欢旋律强烈的交响乐，更不爱听昂扬的进行曲。”尹国均表示，“有些曲子会让他感动得热泪盈眶。理解、鼓励和爱，是我们之间的游戏规则。”

小儿子上大学那年，尹国均和夫人带着尹铁淋去了美国，带他参观了各大博物馆和美术馆：纽约大都会、费城美术馆、古根海姆博物馆、现代艺术博物馆、盖蒂艺术中心……他希望丰富的藏品能进一步开阔自闭症儿子的眼界乃至心灵，成为异彩纷呈的美术课。

多年以来，自闭症男孩尹铁淋以封闭的方式，坚持自己的风格画画。他的绘画语言是绝对独特和唯一的，也是不可复制的。画画之于铁淋，是他生而为人的存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