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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书写自己的历史,这一期的家长生命故事我们采访了来自海南的自闭症孩子的父亲——陈勋虎。
作为父亲,他为什么要让孩子两度退学?
他曾经不合理的干预方式,对孩子造成了哪些伤害?
孩子进步慢,是他不够聪明、不够努力吗?
为什么他会说,反而是孩子“干预”了他?
社区的理发师,又为什么会偷偷地给父子俩减免费用?
个体的人生不可复制,但是生命的力量可以不断传递。希望我们可以从融爸的故事中汇聚一些力量,学会观照自我。
全文累计5021字,预计阅读时间16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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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然和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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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 | 李杭
采访 | 朱欣欣 李杭
2008年,2岁多的融融被确诊为典型的自闭症。从那一刻开始到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父亲陈勋虎为了不错过干预的黄金期,步履不停,开始奔赴全国各地寻求治疗方案。
一开始,陈勋虎将融融送到了海口市的一家康复治疗机构,当时的费用是3800元一个月。
入学的第一天,教室外就不断地传来儿子和其他同学的嚎啕大哭声,这让陈勋虎非常担心。
当他和老师进行沟通、试图了解孩子的状况时,老师却一而再地拒绝了他。
多次沟通失败,他根本无法知晓孩子干预训练的详细情况,这样的做法让陈勋虎无法认同。
第三天,陈勋虎便下定决心带着孩子离开这家机构。
离开的原因不是孩子不需要机构、不需要干预,而是他无法认同这样的服务理念。他说:“我的孩子是一个人,不是动物。”
离开后的陈勋虎,并没有放弃融融的教育。事实上,他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重新了解自闭症,不断地更新对孩子和自我的认识。
尊重孩子,因为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在孩子被诊断为自闭症后,陈勋虎为了抓住干预的黄金期,开始走南闯北,从海口到广州、北京,从网络搜索到线下咨询,他和妻子不断地探索各种方法,以期能够更好地治疗孩子。
曾经有段时间,陈勋虎只要在家玩手机、看电视,妻子就会埋怨他,认为他这样做是在浪费孩子的黄金干预期。
“我们24小时都要陪伴孩子,对他进行干预。我们争分夺秒、日夜兼程,不断地去改变孩子,就怕浪费了一分一秒的黄金时间。”
这种高度紧张的训练和干预过程,就好像一次又一次的拉弓射箭。
他和妻子,就是拉弓的人。他们的孩子,就如同那根紧绷着的弦。
他们最大的期望,就是弦上的箭能够正常地发射出去。
然而遗憾的是,箭迟迟都无法正常地飞进天空。陈勋虎说:“我当时很迷茫,为什么其他孩子都能学会,我的孩子却怎么教都教不会?”
可是,到底是“拉弓的人”更辛苦,还是“紧绷着的弦”更辛苦呢?
或许很多家庭在早期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陈勋虎同样如此,直到儿子融融在三年级的一次“大爆发”。
在融融上三年级之前,陈勋虎尽量让孩子跟着普通学校的教学节奏走,让他和其他孩子保持一致的步伐。
融融4岁的时候,陈勋虎曾带他去北京做过一次评估,老师给出的评估结果是:“陈兴融是一个乖巧、安静、学习型的孩子。”
但是在三年级上半年期末的时候,融融开始出现很明显的异常情绪。
“他在学校的时候,会咬自己、咬黑板、咬扫把、咬粉笔,什么都咬,但不咬别人。”
融融的举动,让校方和家长都产生了很大的意见。陈勋虎也被校领导约谈,希望他能够带着孩子退学。
当时的陈勋虎也很无助,他无法向校方解释为何孩子会突然爆发如此异常的行为。
无奈之下,他只好请求校方给他一点调整的时间。
在三年级下学期的时候,陈勋虎便向学校请了3个月的假,把孩子从高压的环境中解救出来。
这段时间陈勋虎没有让他学习,而是带着他去全国各地旅游,放松孩子的心情。
如今融融已经14岁了,陈勋虎现在回过头来反思融融的这段经历,他不由地感慨:
“
他早期爆发的异常情绪,跟我们不恰当、不合理的干预有一定的关系。
”
融融小时候发音不清晰,讲话也不清楚,因此陈勋虎特地给儿子请了一个教发音的老师,由老师在家对融融进行一对一的口肌训练,每天长达3小时。
同时,陈勋虎还为儿子购置了一套口腔矫正工具。
陈勋虎说:“现在想起来,这对他的口肌发育其实没有任何帮助,他现在说话还是说不清楚,但是这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心理伤害。
因为那个老师很强硬,会用各种工具去拉他的舌头,他经常被弄得哇哇叫。我们那时候也不懂,只知道要干预,所以就在旁边看着老师做这些训练。”
直到有一次,当老师教导融融发“a”的音的时候,融融没有正常回应老师,而是突然打了老师一巴掌,变得非常狂躁。
此前在北京做评估的时候,融融从不会有如此冲动的反应,“他那时候很简单,懂就答,不懂就不答”。
通过这次反常的行为,陈勋虎开始察觉到孩子可能有心理发育障碍。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心理障碍我认为是跟我们早期的干预做法分不开的,我们请的老师做的这个口肌训练给我的孩子留下了很大的心理伤害,到现在都不能消除。”
如今很多年过去了,对于“干预”他重新有了自己的理解。
他说他非常认同田惠萍的一句话——“早发现、早诊断、早干预是正确的,但是不科学的干预方法可能会给孩子造成伤害。”
具体到融融来说,他认为他就是用错误的方法对孩子进行了干预,从而给儿子造成了伤害,并且这种伤害至今都无法消除。
“
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没有一个人会愿意24小时不断地被人干预,那不叫干预,那叫折腾、伤害。
”
接纳孩子,和自闭症共存
和其他特殊孩子的父母一样,陈勋虎实际上也经历了一段非常迷茫的时期,内心也曾愤懑过无数次——“为什么就是我?”
尤其是在孩子早期的教育过程中,他常感焦虑。
在他看来,他已经很努力地为孩子做干预,也广泛地学习了有关自闭症的知识,可为什么还是看不到孩子的进步?
他经常拿融融和其他孩子进行比较,为什么其他孩子学了几遍就知道什么是香蕉、什么是苹果,而融融学了半个月怎么都还学不会?
对比之下的融融,会让陈勋虎感到焦虑、压抑。
他十分不甘心,决定还是要带着儿子去一次北京,希望儿子能够得到一些突破。
但事实上,北京之旅结束以后,取得突破的并不是儿子融融,而是他自己——他学会了接纳,学会了和自闭症共存。
他告诉我们,在北京的两个半月,他和一名法国医生进行过心理咨询,也参加了不少的讲座,还结识了不同的家长,这些经历让他重新认识了自闭症。
其中最大的收获,就是他逐渐明白,他为自闭症所付出的一切努力,“不是为了消灭,而是要学会共存。”
他开始反思,他原来所做的这些努力之所以没有取得理想的效果,其实也并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不够努力,只是很多事情不是靠父母一厢情愿的努力就能做到。
“我的孩子有他的特点,每个自闭症孩子也都不一样,人家进步那是人家的孩子,我的孩子就算没进步那也还是我的孩子。
我之前没有基于孩子的角度出发,总是以别人家的孩子作为偶像,和别人家的孩子做对比,所以我才产生了很多郁闷的情绪。”
从北京回到海口后,陈勋虎的心态和认识开始逐渐地发生转变。
六年级期末,陈勋虎主动找到了孩子的班主任,想要融融放弃这次毕业考试。
因为他知道融融是肯定考不好的,同时也担心融融会在考试的时候影响到其他考生。
“很多学生都要考初中名校,但我们就是去凑热闹的,所以还是不要影响别人好。”
真正了解孩子以后,陈勋虎不打算让融融继续上初中。
“我跟老师说,我们不想上初中了,融融小学跟的很困难,压力很大。
除了他比较喜欢的体育课、音乐课,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比较焦虑的状态,所以整个五六年级都过得不太开心。”
他还告诉我们,随着孩子们的年龄越来越大,一些孩子会开始耍一些小心思。
在融融四年级的时候,他就曾被高年级的学生推到了女厕所,遭到了女同学的误解和投诉。
“我第一感觉就是融融肯定不会进女厕所,因为从小到大我带他去了国内外很多地方,也教他认识了各种款式的厕所标识。直到后来我查看了监控,才知道融融是被别人推进去的。”
陈勋虎说,作为父亲,他看不到儿子上学时的快乐,所以综合考虑便不打算让融融继续升学。
当然,陈勋虎最终还是让融融参加了毕业考试,因为班主任告诉他,参加考试是融融的权利,任何人没有权利进行剥夺。
不过直至今日,他依然不知道孩子那两天的考试结果,这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陈勋虎也曾试着让他进入特殊学校学习,但因为当地名额有限,融融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升学。
他现在给融融安排了两条路,“一个是让孩子去生活,学会如何生存下来;第二就是走运动这条路,但我们做运动不是为了去比赛拿奖牌,我们是为了锻炼身体,让孩子有事情做。”
如今,融融已经成为了中国残联的注册运动员,主攻自由泳。“如果有比赛,他会进行3到5个月的集训。平时的话,就是半天在游泳馆训练,半天在家。”
除了游泳,融融还经常去跑步、骑单车,这三项运动构成了融融当下生活的主要乐趣。
让孩子和社区相互融合
运动,让孩子在一定程度上重新获得了自由。但是孩子在不集训的时候,仍然有半天的时间是在家中度过的。
那么在这半天的时间里,怎样才能确保他生活得更好呢?
在陈勋虎看来,孩子需要具备一定的自理能力,但是让孩子做到完全自理、不需要任何帮助,他觉得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实践、倡导一个重要的理念,那就是社区融合。
“我的理想是等我老了以后,孩子能够在社区中很好地生存下来。如果想要孩子在社区里面过得很好,我们就必须让社区的相关单位和人员了解、认识我们的孩子,让他们能够给孩子提供一定的便利和支持。”
陈勋虎说,从邻居、物业、游泳馆,到附近菜市场的卖菜阿姨、商场的服务人员,再到医院的护士,几乎都认识他的孩子,其中不少人都有他的微信联系方式。
曾经有一次,陈勋虎参加海南省社会工作人才的评选会,因为会议延迟且不得中途离开,导致他没办法及时地赶回家中。
万般焦虑的他给小区的物业公司打了一个电话,物业当即就给独自在家的融融送饭。
邻居知道情况后,也主动地邀请融融去他们家吃饭。
“他现在一个人在社区生活个三五天是完全没问题的,一个原因是融融自己在进步,但更重要的是社区都认识他,能够给予他支持和帮助。”
2020年的一场疫情,让融融经常光顾的一家理发店停业了,于是陈勋虎不得不带融融去另外的地方进行理发。
第一次光顾这家新理发店的时候,陈勋虎便主动地和店主聊起了他的孩子,他把融融的情况如实地告诉了他们。
我跟他们说:‘我的孩子以后可能会常来你们这里理发,他是一个自闭症孩子,有一些怪异的行为可能会让你们误会。
但是他没有什么恶意,他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
我是他的父亲,但我有一天也会老去,我希望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以后,我的孩子能够继续在这个社区生存下去。
他以后来你们这里理发,可能会给你们带来一些不方便,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支持他一点。’
陈勋虎毫无隐瞒,非常真诚地告诉对方他家庭的真实情况,坦率地表达了他的顾忌和请求。
或许,店主被他的这番话所感动了,在最后结账的时候店主悄悄地给了父子俩一笔优惠——原本是38元/人的理发费用,店主只收取了每人10元。
当然,正如陈勋虎所说,他之所以选择真诚地和别人沟通,并不是希望对方能为自己减免费用。
他只是想要这个社区都认识他的孩子,在他的孩子遇到困难的时候,能给予他一定的扶持,这才是他期待看到的。
“
现在全国只要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有一个自闭症孩子。
”
不管是参加同学聚会、外出宣讲,还是受邀前往政务机关进行领奖,他都尽可能地带着融融,希望会有更多的人认识他的孩子。
尤其是同学聚会的时候,那些多年未见的同学可能是为了保护他的隐私,也有可能是怕引起他的难过记忆,总之他们都不会向陈勋虎询问与孩子相关的事情。
反倒是陈勋虎,经常会刻意、主动地和老同学们谈论起他的孩子,和大家敞开心扉地交流。
事实上,自闭症确实是藏不住的,越隐瞒,可能反而会导致孩子错过更多的机会、失去更多的支持。
为了让孩子获得更多的支援,陈勋虎从不向任何人隐瞒,并且一直在身体力行“社区融合”的理念。
他说:“我们的孩子越小,就越要带他出去,他必须要参与社会生活,这样他才有机会去学习、去见各种世面。”
结语
当我们讨论干预的时候,我们往往都是在谈论如何教育孩子、帮助孩子,但陈勋虎却反过来说,他已经被自闭症孩子成功“干预”了。
因为从孩子确诊以来,不仅仅只是孩子在成长、在进步,作为父亲的陈勋虎也在不断地发生改变。
2012年,他成功戒烟,但是戒烟以后体重增长又非常严重,陈勋虎担心身体会因为体重的增加而出现相关问题,所以在2013年的时候就开始进行跑步锻炼。
时至今日,他已经跑了8700公里,几乎每一次都会坚持跑够10公里,并且还参加了10多次马拉松比赛。
在他看来,跑步给他带来了很大改变,这不仅改善了他的睡眠质量,而且还“把脂肪肝跑没了”,就连过敏性鼻炎也减少了。
这种改变,不仅仅发生在可见、可感的身体之上,他的认知、心态和思维习惯也在反复地调整,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们每个人都要重新定位”。
他不仅学会了如何尊重孩子、接纳孩子,同时也在不断地摸索如何让孩子在他离开之后依然可以生活得很好。
这一路的学习、摸索,让父子俩共同成长。我们也希望这份力量,能够在越来越多的家庭中传递。End
陈勋虎
陈勋虎,1977年5月生,14岁自闭症孩子的父亲,海南省精协副主席,海口市精协主席,中国残联第七届全国代表大会代表,海口海燕心智障碍者家庭支持中心发起人,海南省残疾人基金会爱心大使。
2019年被国务院授予“全国助残先进个人”称号,2017年被共青团中央授予“全国向上向善好青年”、2015荣获“感动海南十大年度人物”称号,此外还曾获得第22届海南青年五四奖章等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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