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随班就读研究的热点分析*

苗小燕**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心理与特殊教育研究所，北京，100088)

摘要随班就读是为有力保障我国特殊儿童享有公平且有质量的教育机会，根据我国实际情况开创性提出的教育安置形式。本文分析梳理了2003年以来我国随班就读的相关研究，结果表明随班就读受关注度不断提升，“融合教育”“同伴关系”“孤独症”不仅是研究的热点，同时也是最突出的研究前沿；未来应拓展融合教育背景下随班就读研究的研究对象，加强以同伴关系为重要内容的随班就读儿童学校适应研究，深入开展激发教师融合教育内驱力的研究，提升对随班就读儿童家庭支持的关注度。
关键词随班就读融合教育研究热点展望
分类号G760

1引言

特殊教育是国民基础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体现党的基本教育主张，折射国家的整体教育实力，反映社会的文明程度[1]。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国家高度重视特殊教育。2007年，党的十七大提出关心特殊教育；2012年，党的十八大提出支持特殊教育；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办好特殊教育；2022年，党的二十大报告中进一步明确要强化特殊教育普惠发展。
随班就读教育安置模式是在党和国家对特殊儿童的关怀下，为有力保障我国特殊儿童享有公平且有质量的教育机会，根据我国实际情况开创性提出的教育安置形式[2]。随班就读倡导特殊儿童进入普通学校和普通儿童一起接受教育，有助于残疾人从受教育阶段就融入社会，也有助于普通群体潜移默化接受残疾人，能使残疾人真正获得平等的社会地位，对整个社会的进步和残疾人事业的发展而言意义重大。
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党和国家出台了一系列重要政策文件，对随班就读进行了系统设计和整体规划。从1986年《关于实施义务教育法若干问题的意见》首次提出将残疾儿童安置在普通学校[3],到2020年《关于加强残疾儿童少年义务教育阶段随班就读工作的指导意见》（后简称《指导意见》）宣告我国随班就读为主体的本土融合教育模式正式确立[4],随班就读相关政策演进经历了三个阶段，分别为：提出阶段(1986年至1993年）、初步规范阶段(1994年至2002年）、推进与深化阶段(2003年至今）[5]。自1992年开始统计相关数据以来，绝大多数年份里随班就读的在校生人数都达到当年特殊教育总在校生的一半以上[6]。近年来，在普通学校就读的残疾学生规模不断扩大，2020年小学阶段随班就读和附设特教班在校生为30.4万人，占小学特殊教育在校生总数的50.3%;初中阶段随班就读和附设特教班在校生为13.5万人，占初中特殊教育在校生总数的52.0%[7]。
在随班就读政策进入推进与深化阶段[8],以及随班就读学生规模不断扩大的背景下，本研究采用文献计量法对2003年以来我国随班就读的相关研究进行了量化分析和可视化结果展示，客观揭示了随班就读领域的研究热点和前沿，并对今后的研究提出建议，以期为随班就读的发展提供参考。

2研究工具和数据来源

本研究采用的研究工具CiteSpace由陈超美教授研发[9],被广泛应用于分析和探索特定领域研究成果的热点和前沿。在中国知网中选择“高级检索”类型，先进行“期刊”类别下的“主题检索”，检索条件为“随班就读”，检索时间为2003年1月至2022年8月，期刊来源类别为“核心期刊”“CSSCI”和“CSCD”;再进行“硕、博士”类别下的“主题检索”，检索条件和时间同上。两次检索共获得论文884篇。剔除新闻、学校介绍等不相关文献后，共有687篇文献进入后续分析。

3研究结果分析

3.1随班就读相关研究数量呈增长态势，随班就读受关注度不断提升

图1显示了2003年以来随班就读相关论文的发文数量随年代变化的情况，虚线为趋势线。总体来看，发文数量整体呈现显著的上升趋势，只是在2008年和2012年略有向下的波动，2022年因为统计的不是全年发文量，因而数值较低。比较两端，发文数量增长显著，2021年的发文数量是2003年的四倍多，这表明研究者们对随班就读的关注程度明显提升。

3.2随班就读研究热点

关键词是对文献主题的高度概括，高频关键词可以反映出特定领域研究者们的关注所在［10］。本研究以关键词为节点类型，以1年为分析时间的切片长度，得到关键词共现图谱（见图2）。图中的一个圆形节点代表一个关键词，圆圈的大小代表关键词频次的高低，圆圈内的色环代表不同的年份，色环越厚，代表该关键词在这个年份的频次越高。中介中心性体现关键词在网络中的枢纽作用，是衡量研究热点的另一个关键指标［11］，因此本研究中将频次和中介中心性统合起来判断研究热点，统计了频次和中介中心性排在前二十位的关键词（见表1）。其中，“随班就读”具有最高的频次和中介中心性，但其作为检索词，删除后对研究热点的探究没有影响，故不计入热点。可以看到频次和中介中心性均排进前二十位的关键词有：“融合教育”“全纳教育”“特殊教育”“残疾儿童”“特殊儿童”“态度”“个案研究”“美国”“同伴关系”“资源教师”“教育公平”“学校适应”“特殊学生”“自闭症（孤独症）”，这些关键词就是随班就读研究的热点。

3.3随班就读的研究领域

在关键词共现分析的基础上，进一步进行聚类分析，获得了Q值为0.62，S值为0.89，聚类数量为15的聚类网络图谱（见图3）。其中，Q值为聚类模块性值，Q值在0.3以上表明聚类得到的社团结构显著；S值为聚类平均轮廓值，S值在0.7以上表明聚类令人信服［12］。本研究中得到的Q值和S值均超过阈值，说明生成的聚类图谱较为理想。15个聚类分别为“随班就读”“全纳教育”“特殊教育”“融合教育”“残疾儿童”“美国”“个案研究”“特殊儿童”“态度”“对策”“资源教师”“同伴关系”“智力障碍”“家长”“自我效能”。对比表1和图3可以发现，大部分热点关键词和聚类名称一致。表2列出了各聚类中的主要关键词和S值，可见所有聚类内部的S值均大于0.8，说明各聚类结果理想。

其中，聚类“#0随班就读”中，研究者们较为集中地开展了国外全纳教育的介绍［13］，普小学生对随班就读特殊儿童，如智力障碍儿童［14］和肢体残疾儿童接纳态度的研究［15］，以及随班就读儿童的差异教学模式研究［16］；同时也广泛探讨了随班就读的师资培养［17］、随班就读特殊儿童的心理健康［18］、随班就读儿童的教学实践［19］等。聚类“#1全纳教育”中的研究主要关注国外全纳教育理念模式［20］和对我国随班就读的启示［21］，以及我国随班就读政策执行情况。聚类“2#特殊教育”中，研究者们较多探讨了我国特殊教育学校［22］、普通学校特教班［23］的功能角色发展和特殊教育师资建设[24]。聚类“#3融合教育”中的研究主要关注融合教育的课程教学[25]以及孤独症儿童群体在融合教育背景下的受教育情况(26]。聚类“#4残疾儿童”中，研究一者们主要关注了各地残疾儿童教育实施情况及保+障127]。聚类“#5美国”中，研究者分别关注了国内外，的融合教育现状和比较研究，关注的学段除了学前和心义务教育阶段，还包括高等教育阶段[28]。聚类“#6个。案研究"中研究者们较多关注了随班就读孤独症儿童29]和智力障碍儿童0的个案研究，以及随班就读任。
职教师的社会支持[31]和工作压力应对策略[32]。聚类+“#7特殊儿童"的研究集中在特殊需要儿童的学校适，应个案研究[33]、班级管理研究(34]和随班就读支持系统←运行状况研究35。聚类“#8态度”下的研究主要针对。融合教育教师的融合教育态度36]和素养37]。聚类“#+9对策"中，研究者们探讨了融合教育中师资队伍建。设[38]、家校合作[39]等方面存在的问题及解决策略。聚。类“#10资源教师”中，较为集中地探讨了资源教师队伍建设40和资源教室运行41的状况。聚类“#11同伴关系”中，研究者们进行(随班就读，特别是孤独症儿童的同伴关系的实证研究[42],以及改善同伴关。系的干预研究43]。聚类“#12智力障碍”中，研究者们考察了智力障碍儿童的学校适应[44]和随班就读课程+调整[45]。聚类“#13家长”中主要介绍了随班就读学，生的家庭支持146]和家长满意度情况7。聚类#14小自我效能”中介绍了体育专业学生融合教育自我效能的研究[48]和随班就读学生自我效能感的干预研究[49]。

3.4随班就读的研究前沿

突现词指特定时段内出现较多或使用频率较高的词，根据突现词可以判断研究领域的前沿和趋势[50]。图4展示了2003年至2022年排在前10位的突现关键词。图中显示出较明显的三个阶段：2003年至2008年，突现关键词为“全纳学校”；2009年至2016年，突现关键词为“全纳教育”“个案研究”“教育公平”；2017年至2022年，突现关键词为“融合教育”“同伴关系”“态度”“自闭症”“社会支持”“小学”。其中“融合教育”“同伴关系”“孤独症”“社会支持”“小学”的突现时间持续到了当下，是研究的前沿，尤其是“融合教育”“同伴关系”“孤独症”，不仅突现时间持续到了当下，而且突现持续的时间也最长。

4讨论和建议

4.1拓展融合教育背景下随班就读的研究对象

“融合教育”在关键词共现结果中频次排在第二位，中介中心性排在第三位；在聚类结果中，形成了排名第四的聚类，且两次作为主要关键词出现在其他聚类中；在突现结果中突现强度最强，突现持续时间最长且突现持续到当下，说明融合教育是当下随班就读研究关注的焦点之一。“全纳教育”在关键词共现结果中频次排在第三位，中介中心性排在第二位；在聚类结果中，形成了排名第二的聚类，并两次作为主要关键词出现在其他聚类中；同时也是2003年到2008年的突现关键词。
“融合教育”和“全纳教育”之间的异同争论已久。二者的英文翻译都是“inclusiveeducation”,有些研究中将二者等同使用，但是也有学者认为二者之间存在本质区别。面向的研究对象不同被认为是二者之间的重要区别之一。例如李拉认为融合教育主要关注特殊儿童，全纳教育超出特殊儿童指向所有群体[51];但景时认为融合教育者倾向于主张在教学上应该面对所有儿童，而非特殊儿童[52]。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争论之下，从特殊儿童的角度来看，二者的研究对象都涵盖了特殊儿童，二者的核心理念也是相同的，都是从根本上打破了特殊教育与普通教育之间的隔阂，将特殊需要儿童融入到普通教育机构和主流社会中。再者，本研究以“随班就读”作为搜索词，纳入分析的融合教育和全纳教育论文的研究对象都是特殊需要儿童，因而在本文范围内，不对二者做区分。考虑到“融合教育”的突现强度最强，持续时间最长，且持续到当下，因此本文中将二者统称为“融合教育”进行后续分析。
融合教育提倡有特殊需要的儿童必须有机会进入普通学校，这些学校应该在以儿童为中心的教育活动中满足他们的需要。邓猛等学者指出我国随班就读属于全球范围内的融合教育运动范畴[53];是直接对应西方融合教育的总体话语，体现本土特色的融合教育理论及实践范式[54]。“融合教育”在本研究结果中的重要地位体现了融合教育和随班就读之间的紧密联系，反映出随班就读的研究离不开对融合教育国际背景的理解。
关键词“孤独症”的频次和中介中心性同时进入了前二十的列表，是两个聚类下的主要关键词，同时它还是2018年持续至今的突现词。关键词“智力障碍”中介中心性排名第二十，形成了专门的聚类，同时关键词“智障儿童”是一个聚类下的主要关键词。关键词“听障学生”是一个聚类下的主要关键词。上述结果表明孤独症儿童、智力障碍儿童、听力障碍儿童受到较多的研究关注，而视力障碍儿童和其他类型特殊需要儿童受关注相对较少。
随着我国特殊教育事业加速推进，特殊教育服务对象逐步拓宽，从《残疾人保障法》规定的视力残疾、听力残疾、智力残疾等群体，逐渐扩展到脑瘫、自闭症（孤独症）、行为异常等特殊需要儿童[55]。结合融合教育所倡导的权利平等和“零拒绝”哲学[56],未来随班就读研究的对象有待从目前重点关注的这几类向其他群体进一步拓展，从而为相关政策制定和教育实践提供研究支持。

4.2加强以同伴关系为重要内容的随班就读儿童学校适应研究

“学校适应”在关键词共现结果中频次和中介中心性均排在第十五位，同时是一个聚类下的主要关键词，说明随班就读学生的学校适应是目前的研究关注之一。“同伴关系”在关键词共现结果中频次和中介中心性分别排在第十位和第十一位，并且形成了专门的聚类，是随班就读儿童学校适应中较受关注的内容。
现阶段，随着相关政策的不断推进完善，相关理论的不断深入丰富，相关实践的不断探索积累，我国特殊儿童随班就读工作快速发展，但是还面临着不少困难和挑战，例如特殊儿童在普通学校中适应不良的问题。学校适应不良具体表现为特殊儿童在普通学校中学业适应不良、人际交往不佳、常规适应困难等现象，甚至有的学校还出现了特殊儿童无法适应普通学校，“回流”到特殊学校的现象。
被广为接受的学校适应定义为：学生在学校背景下愉快参与学校活动并能满足自己的需要和获得学业成功的状况[57]。综合来看，目前政策层面，研究者们探究了国内外融合教育发展的经验，并对相关政策进行解读和反思，来为特殊儿童更好地适应普通学校奠定良好的政策环境。学校层面，研究者们关注了学校融合教育体系的构建，意在通过完善的融合教育体系，为特殊儿童的学校适应创建良好的学校环境。个体层面，研究者们较多地进行了针对特定类型特殊儿童的学校适应现状调查，旨在通过个体的学校适应经历反映出随班就读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并寻求解答。
随班就读特殊儿童和普通儿童一样面临着成长中的各种生理心理问题，他们可能还会因为自身的特殊情况在学习过程中遇到相应类型的独有困难，遭到普通同学的疏远与排斥[58],且特殊儿童个体间症状异质性较高，这为相关问题的解决带来了挑战。学校适应的问题影响随班就读教育质量的提升，影响特殊儿童的教育公平，今后需要针对这些问题进一步加强研究。

4.3深入开展激发教师融合教育内驱力的研究

“资源教师”在关键词共现结果中频次和中介中心性分别排在第十一位和第十位，同时形成了一个专门的聚类；另有两个聚类中出现了教师相关的关键词。融合教育教师队伍整体专业化水平偏低是制约我国融合教育的瓶颈性因素[59],获得了研究者较多的关注。
在这个领域中，研究者们较多关注了融合教育教师的教育教学能力培养、职业发展的制度保障和支持体系等。从2003年至今，国家出台了一系列与特殊教育教师密切相关的文件，如2012年教育部等五部门颁发《关于加强特殊教育教师队伍建设的意见》，2015年教育部颁发《特殊教育教师专业标准（试行）》，2017年教育部等七部门颁发《第二期特殊教育提升计划(2017-2020)》，2020年教育部颁发《关于加强残疾儿童少年义务教育阶段随班就读工作的指导意见》。这些文件对随班就读教师的岗位条件、专业能力、薪酬待遇等进行了系统的设计和要求。此阶段涌现出的相关研究正是反映了学者们在融合教育教师队伍整体专业化水平不足的时代背景下，密切结合政策需要，为提升融合教育教师专业能力做出的努力。
与此同时，也有部分研究关注教师个体的心理状态，如汪甜甜研究了融合教育背景下新任资源教师专业身份构建的情绪历程，分析了其身份危机的成因和情绪冲突的主要来源[60],但总体上对教师心理的研究还相对较少。融合教育教师来自工作负荷的压力和职业倦怠都较高[61],今后的研究中可以更多关注融合教育教师的心理状态，激发教师融合教育内驱力。

4.4提升对随班就读儿童家庭支持的研究关注度

关键词“家长”形成了专门的聚类，说明随班就读儿童的家庭支持获得了一定关注。家庭对随班就读儿童的影响深远，有效的家庭支持是保障特殊儿童随班就读顺利进行的关键之一。通过对植入人工耳蜗儿童家庭为研究对象进行追踪研究，刘颖构建了本土化的植入人工耳蜗家庭抗逆力模型，探讨如何以持久正向的家庭合力促进儿童的健康发展[62]。今后可拓展其他类型特殊儿童的相关实证研究，从而为随班就读儿童家长提供教育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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