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的认知特点研究进展

王敬雯1王莹1赵帅2
1辽宁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大连116021；2湖州师范大学教育学院313000

【摘要】文章主要从言语认知和一般信息加工两个层面介绍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的认知特点。其中，在言语认知层面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存在语音、语素、正字法和快速命名缺陷；在一般信息加工层面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存在视听觉、工作记忆和执行功能缺陷。从认知特点方面介绍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的相关研究进展，供该领域研究者借鉴。
【关键词】阅读障碍；认知；言语
DOI：10.19521/j.cnki.1673-1662.2022.04.014

发展性阅读障碍是一种学习障碍，指个体没有明显的器质性病变，如脑损伤、精神障碍，具有中等或更高的智力水平，与同龄人享有相同的教育，但字词识别效率低下，具体表现为：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的字词识别的流畅性、准确性、词汇拼写和解码能力差［1］。在日常的学习生活中，发展性阅读障碍是导致学生学业成绩不佳的重要原因。但在学习中我们经常会忽视这个问题，把儿童的学业成绩归因于智力问题或者是努力不够。这样的误解一定程度上妨碍了教育工作者对学生学习问题的有效诊断和干预，对学生以后的学业发展影响极大。

1汉语的独特性

对发展性阅读障碍的研究最初来自于拼音文字系统，但与英语不同汉语有其独特性，汉语的特殊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汉语是集发音、字形、意义于一体的文字；汉语中文字以形声字和象形字为主；汉语中词的字数不确定，以两字词为主，也存在三字词和四字成语。
目前，国内对于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的研究主要分两个大类。一类是从认知特点出发，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主要存在语音、语素、正字法、快速命名等意识缺陷，同时他们也存在视觉、听觉、注意、执行功能和工作记忆等一般认知能力缺陷。另一类随着脑电和核磁技术在心理学领域中的应用，越来越多的研究开始关注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的脑机制。本文主要从认知特点方面介绍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的相关研究进展，希望能为以后的研究提供新的思路和建议。

2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的认知特点

2.1来自言语认知层面的缺陷

2.1.1语音意识障碍：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存在语音意识缺陷，这表明语音意识缺陷表现出了跨语言的一致性。语音意识指的是学习者感知、分析与操纵所学语言中语音结构的能力［2］。例如：学习者能感知到“huang”是由“h”“u”“ang”3个更小的语音单位构成的，同时还能够知晓“huang”的一声和三声是2个不同的音调，但在实际的阅读和教学活动中，汉语阅读障碍儿童往往不能准确区分拼音的声调，这一缺陷对他们阅读理解的准确性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舒华和孟祥芝［3］运用个案研究法对1例四年级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进行研究发现：这名儿童存在语音障碍缺陷，具体表现为语音分析能力较差，该儿童在区分声母、韵母、声调等细小语音单元的表现不如阅读水平匹配组儿童，但这名儿童能够分析记忆整体的语音单元。杨飒等［4］以55例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为被试，对所有被试进行语音意识测试，结果表明语素意识可以预测儿童阅读的准确性。这表明阅读障碍儿童有基本的语音意识，但是对于精细的语音单元的识别和加工存在障碍。研究结论与拼音文字研究结果有很大的相似性，但不同的是汉语语音缺陷具体表现为音节表征缺陷，而拼音文字表现为音素表征缺陷。
谭珂等［5］以25例具有语音意识缺陷和快速命名双重缺陷的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为被试，试验通过让被试完成言语工作记忆和阅读理解任务来检测其言语工作记忆和阅读理解能力，结果发现阅读障碍组儿童在两项任务中的正确率低于对照组儿童，这表明双重缺陷儿童的言语工作记忆和阅读理解能力滞后于正常儿童。Kobayashi等［6］采用语音押韵任务对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进行测试，发现他们存在语音意识缺陷，具体表现为形—音转换的困难、语音结构的敏感性不足以及韵母意识上存在缺陷。
大量研究表明，在拼音文字系统中，语音意识缺陷是核心缺陷，是发展性阅读障碍最主要的表现形式，汉语中也存在语音意识缺陷，但是与拼音文字系统不同，语音意识缺陷是否是核心缺陷还存在争议，需要进一步研究。另外，我们发现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有基本的语音加工能力，但是在更精细的语音任务判断上存在缺陷，具体到精细任务中哪一项任务存在缺陷目前还没有统一结论。
2.1.2语素意识缺陷：语素是语言中最小的音义结合体。Liu等［7］认为语素意识是指儿童对口语中最小的音义结合单元的敏感和操作的能力，汉语词素意识主要包括同音词素意识、同形词素意识和复合词素意识［8］。儿童的语言发展水平往往与其紧密相连，良好的语素意识，有助于提高儿童阅读理解的水平。
郝美玲和张伟［9］采用了纸笔测验以及多重统计回归的方法对留学生的语素意识进行了研究，结果表明良好的语素意识对留学生的汉字学习能力有很大的促进作用，具体表现为同形语素的促进作用最为显著。李利平等［10］以127名7岁儿童为被试，进行了为期2年4个时间点的纵向追踪调查，旨在探讨语素意识（包括同音语素意识、复合语素意识）对儿童汉字识别和听写的影响，结果显示语素意识能够显著预测汉字的识别能力的发展。同样，赵微和陈泊蓉［11］以20名阅读困难小学生为被试进行测试，结果发现阅读困难组的语素意识显著低于年龄匹配组。
这些研究表明，汉语中确实存在语素意识缺陷，尤其是同音语素和同形语素缺陷对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的阅读理解过程中干扰较大，但语素意识缺陷所占的比例尚不确定，有可能跟被试的筛选标准不一致和测试任务的难度有关，这值得我们进一步进行研究。
2.1.3正字法意识缺陷：刘文理等［12］认为正字法是文字的形体标准和书写规则，正字法意识是指儿童对汉字构件组合规则的意识。汉语儿童的正字法意识是在学习汉字的过程中逐渐发展起来的并在字词识别、学习生字词和阅读发展中起着重要作用。
Tong等［13］的研究以香港35例7~8岁的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为被试，试验采用三重学习范式，被试需要完成正字法测验，结果表明阅读障碍儿童在正字法意识测验任务中的表现要比年龄匹配组儿童差。胡欣灼等［14］的研究以35例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学生为被试，采用眼动追踪法记录发展性阅读障碍组和年龄匹配组在图表阅读中的眼动数据，试验首先将正字法信息与图表相结合，结果显示发展性阅读障碍组的总注视时间和次数高于年龄匹配组，在后续试验用图像代替正字法信息，发现阅读障碍组和年龄匹配组没有显著差异，结果显示正字法信息阻碍了阅读障碍组的图表阅读。
英语中正字法意识和语音意识联系非常紧密，在汉语中也存在这种联系，但这种联系没有英语中那么密切。原因可能是汉语语言文本的独特性，汉字的字形能够同时给学习者提供发音和含义两个线索，在汉语的正字法任务测试中，一般依靠汉字的形旁猜测汉语的意思，依靠汉字的声旁来猜测汉字的发音。因此正字法意识对于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的阅读理解过程十分重要。
2.1.4快速命名缺陷：快速命名任务是要求被试对一系列重复呈现的熟悉项目（如字母、数字、颜色和常见物体等）快速地进行命名的一种计时任务［15］。快速命名缺陷是指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在快速命名任务中，对项目的命名时间显著长于正常同龄人的现象。
Silva等［16］研究表明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在系列快速命名任务上的表现要慢于单项快速命名任务。孟祥芝等［17］的研究认为快速命名意识至少包括语音加工、发音速度和快速视觉符号识别3种成份。由此可见，语音意识和快速命名的认知结构有重叠的部分，那么我们猜测有可能在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中快速命名缺陷可能会跟语音意识缺陷同时出现。Georgiou等［18］认为存在快速命名缺陷的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在词汇获得、系列加工任务和发音上也存在困难。所以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可能同时存在语音缺陷和快速命名双重缺陷。在英语语言中语音意识缺陷是核心缺陷，但是关于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的核心缺陷还存在争议。谭珂等［19］的研究以25例同时存在语音意识缺陷和快速命名缺陷的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为被试，试验结果发现阅读障碍组儿童在言语工作记忆和阅读任务测验中的正确率显著低于年龄匹配组儿童，这表明双重缺陷儿童的言语工作记忆和阅读理解能力发展比较滞后。
这些研究表明，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中的快速命名缺陷很少单独出现，它一般会和语音意识缺陷或正字法意识缺陷共同出现。因为在快速命名任务中不仅考察了学习者语音的准确性，还考察了字词的流畅性，所以快速命名意识对于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的阅读理解水平具有很好的预测作用，但是关于快速命名缺陷是否是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的主要缺陷目前还存在争议。另外，快速命名意识和语音意识可能存在相互影响的关系，但是哪种意识影响比例更大目前还不确定。

2.2来自一般信息加工层面的缺陷

2.2.1视、听觉缺陷：听觉缺陷理论认为，阅读障碍儿童不仅存在语言层面的认知缺陷还存在非语言层面的认知缺陷，大量研究表明，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存在听觉加工缺陷，有研究者发现阅读障碍儿童对间隔时间长的声音刺激不存在加工困难，但在间隔时间短（<300）的声音刺激上存在加工困难［20］。
Heim［21］采用脑磁图（magnetoencephalography，MEG）以及新异性范式对纯音、元音以及辅音进行研究发现，阅读障碍者的左脑皮层组织与正常儿童不同。因此发现，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存在听觉加工缺陷，但是听觉缺陷是发展性阅读障碍的原因还是表现，需要进一步研究。另外，对于阅读障碍儿童的听觉缺陷的脑磁图研究表明，听觉加工缺陷可能是表面的表现形式，更深层次的脑机制加工缺陷值得进一步探讨和研究。
Shovman和Ahissar等［22］的研究表明，在实际的汉语文本阅读中，阅读障碍者存在视觉缺陷，他们在阅读过程中会出现跳字、跨行阅读等问题。
Vidyasagar和Pammer［23］的研究表明阅读障碍者存在视觉大细胞缺陷，他们发现如果视觉区域的大细胞密度减少，就会产生阅读障碍。但是有研究表明，视觉缺陷与背侧流有关，而背侧流则被认为与空间位置、运动、深度和视觉引导的运动有关［24］。这些研究表明阅读障碍不仅存在视觉大细胞缺陷，还存在背侧流缺陷，但这些区域不仅与视觉相关，还与其他知觉加工相关，这表明视觉缺陷并不是导致发展性阅读障碍的唯一因素。
2.2.2工作记忆缺陷：Swanson和Berninger［25］认为工作记忆是个体对信息进行短时加工和贮存的有限记忆系统，包括中央执行系统、视觉空间模板、语音环路和情景缓冲区四部分。关于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的成因目前还不确定，但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确实存在工作记忆缺陷。
很多研究发现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存在工作记忆缺陷，主要具体表现为语音工作记忆缺陷，视空间工作记忆以及中央执行系统缺陷。张妍等［26］采用视觉空间、视觉图形和视觉面孔工作记忆反映视空间工作记忆任务，对163例学习障碍儿童进行研究，发现学习障碍儿童的视觉空间、视觉图形工作记忆指标值不如健康儿童，这证明学习障碍儿童普遍存在言语及视空间工作记忆缺陷，同时此研究还发现发展性阅读障碍存在语音环缺陷。
阅读障碍者存在语音表征缺陷，对于不熟悉词的发音能力低于正常儿童，这是由于他们缺少语音编码能力。Swanson等［27］采用相关分析和回归分析对语音回路在阅读理解中的作用进行了考察，结果表明语音回路与阅读理解关系密切相关。
对视空间模板与阅读障碍的关系目前存在争议，周路平等［28］认为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存在视空间模板缺陷问题；有研究发现在对阅读困难者进行回归分析发现，阅读障碍组的表现不如正常组儿童，表明阅读障碍者存在视空间工作记忆缺陷，还有研究表明，阅读障碍组存在视觉空间短时记忆缺陷，这表明在视空间模板方面的研究还值得进一步探究［27］。
发展性阅读障碍者存在中央执行系统缺陷，Swanson等［29］采用双耳分听实验对阅读困难组和正常组进行研究，结果发现在4种实验条件下，正常组的抗干扰能力更强，因为他们在选择性注意分散上的得分更高。
与其他认知缺陷研究相比，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的工作记忆缺陷研究处于起步阶段，值得进一步研究。对工作记记忆的研究大部分集中在语音回路方面，对于中央执行系统和视觉空间模板方面的研究比较少，而且集中在视空间工作记忆方面的研究还存在争议。
2.2.3执行功能缺陷：执行功能是一种控制所有其他认知活动的元认知过程，具体包括警觉、处理新异信息、抑制任务无关信息、计划和策略的实施、行为监控、运用反馈对行为进行调节等［30］。Miyake等［31］指出转换、抑制、监察和更新三部分组成中央执行功能，在阅读理解过程中，抑制能力使注意资源关注加工对象：转换能力保证了连续阅读的顺利进行。张妍等［26］采用汉诺塔、Stroop字色干扰、威斯康星卡片分类测验，对58例阅读障碍儿童进行研究发现，阅读障碍儿童对无关信息的干扰抑制功能不如健康儿童，存在执行功能缺陷。还有研究发现，在不同实验条件下，阅读障碍组选择性注意分数都低于正常组，阅读障碍组的抗干扰能力不如健康儿童，同时，阅读障碍儿童的抑制控制能力不仅逊于健康儿童，他们在面对无关信息干扰时的抑制控制能力受损也最为严重。
总之，对于执行功能还值得进一步研究，大部分研究关注的群体是阅读障碍儿童，但是对于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的执行功能研究相对缺乏，对于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亚类的执行功能研究更是寥寥无几，因此难以确定执行功能是否是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的影响因素。

3小结和展望

首先，众多研究表明，在语言学层面，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主要存在语音意识缺陷、语素意识缺陷，快速命名缺陷以及正字法意识缺陷，都表现出了跨语言的一致性，但是由于汉语语言文本的特殊性，导致这些障碍在具体的表现上又呈现出与英语语言文本的差异性。
其次，众多研究表明在拼音文字系统中，语音意识缺陷是发展性阅读障碍的核心缺陷，但是关于汉语发展性阅读障碍的核心缺陷目前还存在争议，需要进一步研究。另外，感知觉、工作记忆和执行功能缺陷也表现出了跨语言的一致性，但是目前关于语言认知层面的缺陷和一般信息加工层面的缺陷存在何种关系还存在不确定性。
最后，目前关于汉语发展阅读障碍的神经机制研究是当下的新趋势，脑科学研究也证明汉语阅读障碍儿童的脑功能和脑结构的发育情况都与健康儿童差异有统计学意义。脑结构和脑功能的研究都已经表明，发展性阅读障碍儿童的脑结构和脑功能发育存在异常。总之，对发展性阅读障碍神经机制的研究，有助于进一步揭示其背后更深层次的认知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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