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看！10个中重度自闭症孩子正在街头表演皮影戏！

“他在生活中很难集中注意力，皮影戏让他学会了专注。”

天刚擦黑，10个孩子每人手中拿着一个皮影道具，开始了表演。5月22日的这部剧叫《大变化》，有30个角色，长18分钟内，节奏非常快。

十人团队每一秒都必须集中注意力，而他们都是中重度自闭症患者。这对他们来说很难，但今天他们做得非常不错。

16岁的胜胜操控的蝎子精，与川川操控的大公鸡相遇后，会有一场激烈的搏斗。只见胜胜在幕后全神贯注，他用左手稳住蝎子精的身体，让道具贴合在皮影幕布上，用右手舞动蝎子精的钳子，朝大公鸡激烈地挥舞。

一旁的胜胜妈发现了儿子的另一面，“他在生活中很难集中注意力，皮影戏让他学会了专注。”

表演结束后，孩子们从幕后走出。在老师的引导下，他们向观众鞠了一躬。掌声中，几位好奇的观众走过来询问情况。“他们是不是很难出门？我们可以怎么帮助他们？”一年轻女生问。

从2018年7月起，这是这个皮影戏团的第30场演出。对十个团员来说，皮影戏散场之后，他们还要走进黑夜，走进各自的障碍中去。融入社会，是他们和家人最大的渴望。

✦ 

上台后他变了个人

这个皮影戏表演团队中，最小的成员15岁，最大的22岁。其中大部分孩子都被诊断为中重度自闭症。

其中，胜胜的问题最严重。3岁时，他就被诊断为重度自闭症和智力障碍。如今他16岁，依然有着明显的刻板行为和社交障碍。

表演当晚，胜胜刚走到深圳少年宫附近的街头艺人表演场地，就把双手搭在妈妈肩膀上，“妈妈，我要拉尿……”胜胜妈盯着胜胜，努力让他保持对视，告诉他“你自己去商场厕所”。这样的对话重复了两遍后，胜胜摇着手，自言自语向商场走去。

表演现场

除了他，还有三四位孩子表现出问题行为。阿豆在皮影幕布后面玩，他痴笑着，想把手伸进裤子里，身边另一位自闭症孩子的家长看到后，赶紧呵斥他阻止他。

天终于黑下来后，带队的于老师在一旁喊，“大家快去上厕所，一会儿表演就不能去了，胜胜你快去！”

灯光音响准备好后，10位小演员整齐地站在幕布后面，他们要负责操控30个角色。在皮影戏表演过程中，最重要的是道具出场顺序。一旦弄错，表演效果会大打折扣。

随着音乐响起，小演员们聚精会神地操作着人物，摇手拍头等行为都不见了。

孩子们的台前幕后

胜胜上场前，他专心看着手里的道具，时不时让道具摆出几个动作。身边有小朋友好奇和他搭话，他也不理会。

当胜胜操作的道具蝎子精上场时，他的情绪也会随氛围变化。当蝎子精在台上骄傲地得意忘形时，他在幕后有些激动，笑了起来。当蝎子精被大公鸡打败时，他垂头丧气，但很快又变得开心。

演出结束后，我问他，“胜胜，为什么表演时你那么开心？”胜胜看了我们一眼，回答“热闹”。一旁的胜胜妈说，“他很喜欢热闹，还有钱赚，他很开心！”

✦ 

为了1个动作，他们学了6年

2016年初，深圳市彩虹动漫发展研究中心（下称彩虹动漫）负责人张鸿，在民爱残疾人综合服务中心了解到了皮影戏。

2016年5月，当确定政府接下来会购买残障人士的皮影戏表演服务后，张鸿决定开设一个皮影戏培训班，“给自闭症孩子多一个融入社会的机会”。

但对重度自闭症孩子来说，学习一项技能几乎要以年为单位，更何况是普通人都很难学会的皮影戏。

过去，美术老师张鸿一直教自闭症等特殊需要孩子画画。对皮影戏，她也感觉很陌生。“预料到了困难，但没想到这么困难。”

2016年，民爱残疾人综合服务中心帮张鸿请来了孝义皮影艺术传承人侯建川教大家传统皮影戏。可这些自闭症孩子根本听不懂，张鸿只好请侯建川先教彩虹动漫的老师，再让老师教给孩子。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一开始他们只是觉得好玩，那些道具活灵活现的，玩几分钟腻了之后就扔在地上，完全没有表演的概念。”张鸿说。

他们在学习时摔东西，大喊大叫，完全不配合，随意走来走去，表演时吐痰……

对于这些，张鸿的原则是“尽量满足需求，做得好就奖励，做得不好就惩罚”。

一次，有几个调皮的自闭症孩子总是在训练时从幕后钻出来，张鸿怎么管教示范都没用。最后，她拿了一根棍子站在孩子后面，他们终于乖乖听话了。

胜胜和阿豆都是从2016年5月开始学习皮影戏。他们用一年时间认识皮影戏表演，用两年时间拿起道具、学会一系列精细动作，用三年的时间学会在公众场合控制情绪和行为。这两人的经历，也是所有孩子的缩影。

如今，当观众疑惑自闭症孩子能否完成表演时，胜胜和阿豆的家长会在一旁笑着说，“放心，他们肯定没问题！”

✦ 

不止于皮影表演

对这群自闭症孩子来说，皮影戏不仅是一个表演活动，更是一场考验。

他们能否在不同的环境下快速进入表演状态？表演中出了意外要如何化解？

5月22日晚上，皮影戏现场准备就绪时，城管过来通知大家，“你们不能在广场表演，只能去马路对面的场地。”

几位自闭症孩子帮助老师把幕布、架子搬到马路对面。一开始，孩子们没有感到不适应。但当他们想去厕所时，周围陌生的环境很快激起了大家的焦虑。

比妈妈高出一头的阿豆拉扯着妈妈的衣角，哼哼着说，“妈妈，我想回家。”阿豆妈鼓励他自己去找厕所，这次他花了近20分钟才从商场厕所中出来。

表演即将开始时，音响却出了问题。于老师只能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把手机放在幕布下方的小凳子上代替音响。

除了最前排的观众，其他观众很难听到声音，只能看到道具在皮影上动。对演员们来说，配乐声音变小也是一个挑战。可配乐声音没有影响到小演员们的演出节奏。在川川操作的小男孩道具下场后，他回头喊胜胜，“胜胜，该你啦！”

演出结束后，于老师告诉我们，“流程化的表演利用了孩子们行为刻板这个特质，表演现场他们几乎从来不出错。”

按照惯例，每次皮影戏表演都要演出3个剧目，结束后自理能力较好的孩子会自己回家。可在第2个剧目结束后，老师们突然找不到文文了。

于老师给文文打电话，没人接。大家暂停了现场表演。于老师又打通了文文妈的电话，才知道文文以为演出结束，自己坐地铁回家了。

听到于老师找自己，文文又坐地铁回到了现场。“我要告诉老师一声，不能让她担心我。”

而文文妈透露说，她并不担心文文跑丢。为了培养他独立出行的能力，“我锻炼了她十年。”

✦ 

未来有点难

在启动皮影戏项目的张鸿看来，皮影戏表演不是为了让孩子们以此为生，而是给他们多找一个融入社会的机会。”

张鸿看到许多家长会把大龄自闭症孩子关在家里，怕出门丢人。在皮影戏中，她发现进步最快的不是能力最好的孩子，而是家长和老师密切配合，能抓住每一个机会锻炼的孩子。

胜胜就是一个例子。学习皮影戏这6年，胜胜学会了等待与专注，还改掉了爱说脏话的毛病。

过去在公众场合，他总把“靠！”挂在嘴边，边说边吐口水。路人见到他，都敬而远之。而现在，在表演现场，有许多年龄相仿的孩子来找他玩，他也会礼貌地回应，不再爆粗口。

2018年6月，团队在龙华街道三联社区演出。每次社区演出后，参与演出的自闭症孩子都能分到100元。这几年，胜胜靠皮影戏收获了1000多元。

可这些钱，在他学习皮影的费用面前是杯水车薪。从2016年到现在，胜胜妈在胜胜康复、画画、皮影方面花了10多万元。深圳市的康复补贴覆盖了大部分费用。但根据政策规定，18岁以上的自闭症人士不再享有这笔补贴。

胜胜妈说，“我知道表演皮影对胜胜好，但不是每个家庭都能负担起这笔费用，至于18岁之后他能怎么样，只能到时候再说。”

一旁的川川妈也有类似的看法，“我们现在就是靠政府报销。川川18岁后，我拿不出这笔钱让他接着学皮影。”

这些自闭症孩子的年龄都在18岁左右。他们几乎都在元平特殊教育学校读高中，毕业后的去向还没有落定。

川川是这个团队中能力最好的孩子之一。可谈到孩子的未来时，川川妈说，“只能靠家里养着，不然还有什么办法？”过去半年里，川川妈一直在联系残联，她希望可以帮川川找到一个交五险一金的单位。

但截至目前，她还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应该能找到吧。”川川妈坐在长椅上，弯着腰，摆弄着手里的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张鸿对这些孩子的未来也同样感到无奈。她说，“因为疫情，大量表演被取消，我们都要吃不起饭了。未来，他们只能去工厂做工，不然他们怎么办？一直憋在家里吗？”

几位家长私下透露，从今年开始，大部分家长都还没付清孩子的皮影戏学习费用。胜胜妈说，“也挺不好意思的，但我们实在周转不开。张老师说我们可以晚些给她。”

川川向我们展示他的道具

但孩子们似乎并不知道家长们的忧虑。在这一天的表演开始前，川川问一旁的女生，“姐姐，你看天空是不是快黑了？”

“是快黑了，你喜欢黑天吗？”女生回答。

“我喜欢黑天，黑天就可以演出，演出就可以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