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壹星酿”烘焙店爆火 为孤独症青年提供无障碍就业支持

在市区下吕浦温迪路上，有一家特殊的烘焙店

昨日，当记者推开店门进入，眼前看到的是一名服务员正对着玻璃窗练习“欢迎光临壹星酿”。他是“星星的孩子”，孤独症患者。店里像他一样的孩子，还有11个。

这家来自“星星”的烘焙店，名叫“壹星酿”。创始人胡温中，是双胞胎孤独症孩子的父亲，他的初衷是为了让孩子生存下去。让爱来，让碍走，有故事的面包在网上爆火。

在中国，孤独症患者的数量已超过1000万人。这背后，是千万个家庭正在面对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比孩子多活一天，是这些家庭最朴素的愿望。而胡温中要做的，是将孩子推出去，让他们学习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一，无声的默契

面包师傅王明：“拥抱他们，你会看到他们发出的光”

“你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上午9点，听到外卖订单的提示音，小章嘴里正准备蹦出的“欢迎光临”戛然而止。他走到收银台前，打单、配货,一气呵成。可下一秒他就愣住了，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所有的训练只到这一步。正在摆放面包的高小玲，马上意识到了，她拿起物品与订单核对后，打包、封口，摆放在外卖桌上。这期间，两人全程没有言语交流。

“壹星酿”有17名普通员工和12名孤独症员工。工作中他们形成了一种默契：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知道是否需要帮助。这种默契是基于熟悉和了解，高小玲能够一口气说出他们每个人的特点：大A每天上午做100个蛋挞，下午做咖啡，雷打不动；小A喜欢转圈圈，然后发出长长的一声“呵”……大A和小A，是胡温中的双胞胎儿子，也是店里的老员工。

刚转完圈圈的小A，被叶华喊到二楼，和员工小周一起做糯米船。这里是孤独症员工的专属工作区。

由于无法应对突然的变化，孤独症患者在工作时，需要有人从旁指导，告诉他明确的任务指令。店内就业辅导员叶华，就是给他们发布指令的人。

小周打开制作手册，准备制作糯米船的馅料。“黄油，40克，准！”在称重时，他表现出特有的固执，比如黄油多了0.1克，他就要抹去一些，抹多了就再加回来，反反复复，直到电子秤上出现40的整数。来帮忙分装的小A，会执着于将每一片杏仁片都按照顺序铺好。在无声的配合中，糯米船制作完成，整齐地摆放在烤盘里。

“孤独症的刻板行为特点，使他们在制作糕点时，会严格遵守每一个步骤，偷工减料是不可能发生的。”在“壹星酿”工作了三年的面包师傅王明说，学烘焙对孤独症患者来说不难，他们会像机器人一样将每道工序熟记于心。王明对这种极致的刻板已经习以为常。不过，每每看到他们制作出的蛋挞馅料厚度几乎一样、形状完全相同时，王明还是会不由赞叹：“拥抱他们，你会看见他们发出的光！”

二，寻找B方案

创始人胡温中：“陪不了他们一辈子，那就帮助他们加速进步”

有人说，孩子喊出的第一声爸爸和妈妈，是最动听的。可胡温中夫妻俩，却迟迟没有等来这一刻：“他们几乎没叫过爸爸妈妈。”

从出生到5岁，大A和小A都没有开口说过话。胡温中带孩子去医院做过各种检查，都显示正常。原以为“说话晚的孩子更聪明”，可2005年兄弟俩在杭州被诊断为“孤独症”，这给了胡温中夫妇“当头一棒”。

大脑思维功能缺失、终身智力低下、精神疾病，对孤独症一无所知的胡温中，在上网搜索后，第一次认识孤独症。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终身障碍。

一纸诊断书，给四口之家的未来上了一道“枷锁”。从那一天起，胡温中每天都在一种“无边的黑”中摸索，他要为孩子找到出路。

2005年的冬天，在广州街边公园的池塘里，胡温中扑通跳下去把落水的大A拉上来，又飞奔去将跑到路中间的小A护在怀里，自己却浑身湿冷。这是在他只身带着兄弟俩去做康复训练的路上发生的。那时他开始思考，如何让孩子能够长期进行康复训练。两年后，胡温中在温州创办了“爱星缘”孤独症康复机构。

9岁时，大A和小A进入普通学校读书，胡温中贴身陪读，直到初三。但新的问题又来了，毕业后他们能去哪儿？

成年孤独症患者的生存，是一个普遍性的难题。除了将他们“圈养在家里”，眼见着能力一点一滴退化外，有没有B方案？

于是，胡温中辗转台湾、香港，步履不停到多地“取经”。2019年，胡温中投入280万元，创办“壹星酿”食品公司，一心一意为“星星的孩子”酿造希望。

在一众烘焙店中，“壹星酿”很特别。不仅设置专属岗位，用于招收大龄孤独症青年，还为心智障碍群体提供支持性就业实践机会。目前，已开展孤独症青年职前培训公益活动500余场。

每天上午9点到下午5点，是孤独症员工的工作时间。尽管他们能做的很有限，比如和顾客打招呼、参与做小糕点、打印外卖单，但胡温中知道，这些对他们来讲已经是非常难得。“只有通过反复地教、反复地练，才能让孤独症孩子去固化掌握生活的基本技能。”这也是胡温中开办烘焙店的初衷——既然无法陪孩子一辈子，那就在有限的时间里帮助他们加速进步。

三，艰难的探索

就业辅导员潘稳：“撕开一道口子，才能让阳光照进来”

三年里，“壹星酿”从市区第一桥迁到了下吕浦，并在新城和六虹桥开出了分店。至今，温州已有1300人次孤独症患者在“壹星酿”或进行就业实践、或参与公益活动。

孤独症患者小泽的妈妈江姐说：“‘壹星酿’让隐形在冰箱里的孩子们，感知到了外界的温度。”

潘稳是店里最资深的就业辅导老师，她的工作就是给“星星的孩子”提供无障碍的就业支持。她熟悉店里每一个孩子的特性：小章能和顾客简单对话，毛毛可以在几秒内算出百位数的加减，小周可以独立上下班……潘稳将“壹星酿”视为“孵化中心”，是“星星的孩子”融入社会必经的过程。“撕开一道口子，让阳光照进来，他们才有希望。”

但这一份希望，常常压得胡温中透不过气。三年来，他在“壹星酿”投入500多万元，至今仍处于亏损状态。“中间遭遇了疫情，最多的时候一个月亏了11万元。”比起满大街的面包店，胡温中的“壹星酿”负担更重：除了普通员工，还有12名孤独症员工以及4名就业辅导员；店铺的面积也要更大，要给孤独症孩子划出工作区域……这些都是额外的成本。好在他还经营着一家净水器配件公司，赚的钱用于贴补烘焙店，这才让“壹星酿”能够勉强维持下来。

在最艰难的时候，胡温中也没有停止给孤独症员工发放每人每月1100元的工资。“我是想告诉孩子，凭劳动挣钱，‘星星’也有尊严。”

在视频爆火后，不少爱心人士通过各种渠道联系胡温中，想要捐款出一份力，他都婉拒了。“如果你们在路过或者想吃面包时，能够想起‘壹星酿’，来买一个面包或是一杯咖啡，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在“壹星酿”，顾客每消费25元，就有1元用于帮扶孤独症等心智障碍群体。目前已累计捐赠超7000元。

于是，有人乘车从6公里外赶来，充值买面包；也有人向胡温中自荐来做志愿者；机关企事业单位、金融机构纷纷来定团体餐……近日店里的生意有了起色，每日流水达到了六七千元，比之前翻了一番。

今年6月开张的“壹星酿”六虹桥清泰景园店，是鹿城区民政引入的公益孵化项目，旨在覆盖更多“星星的孩子”。这燃起了许多孤独症家庭的希望，他们带着孩子走了进来。

对于胡温中来说，他越发变得矛盾。他既希望“壹星酿”能越开越多，但眼下三家店的经营依然困难重重。这条漫长看不到尽头的路到底能走多远，胡温中的心里也没有答案。（为保护孤独症患者隐私，本文提到的孩子均为化名）

来源：温州日报

原标题：温州“壹星酿”烘焙店爆火，一心一意为孤独症青年提供无障碍就业支持——当“星星的孩子”长大以后

记者 孙余丹 庄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