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3年时间，打造了一个让自闭症孩子享受表演的剧场

如果有一部话剧是自闭症孩子表演的，你愿意去看一看吗？

 话剧里的“中国雨人”

2016年4月，第一部以自闭症为题材的话剧《恒星》，在在位于北京东棉花胡同35号的蓬蒿剧场上演。

 35岁的郭斌是一名兢兢业业的图书管理员，也是一名自闭症患者。一场意外，母亲突然离世。从小“被忽视”的妹妹郭笑回到家里处理母亲的后事。郭笑对于这个“与众不同”哥哥的印象，只停留在不美好的童年。阴差阳错之下，兄妹二人不得不在一起生活一周的时间。当争吵、误解、抱怨与愤怒在生活中爆发，妹妹把童年的阴霾和生活的不快全部抛给对此“漠不关心”的哥哥。而不善表达的郭斌，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让二人相互理解。

妹妹就好像是普通群体的代表，当普通人遇到自闭症人士，又能不能互相理解呢？

 《恒星》是一部喜剧，一部温暖的喜剧。这不是导演马岩第一次将戏剧与自闭症结合起来。

 2015年年初，马岩团队与一个帮助自闭症孩子的公益机构合作，为自闭症孩子上戏剧课。一做就是一年。这一年的时间里，对自闭症群体毫不理解的马岩开始有了新的认识。他所接触的自闭症群体，与以往在纪录片或视频里看到的不同。与其说是孩子，或许用青年形容更为合适。很多人的年龄已经超过了20岁。他们中的一些能力很强，有些人也并不是少言寡语。他们不像以往社会大众了解的那样——一面天才，一面魔鬼。自闭症人士其实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因为人人生而不同。

 为了让更多的人能了解自闭症群体更为真实的一面，也对过去一年从事公益性戏剧教学的总结，他开始了话剧《恒星》的创作。

 “至少(让大家)能对这个群体(自闭症群体)多一些了解，就是有最基本的理解，让大家知道自闭症不是弱智，也不是脑残。”

 在话剧演出期间，也有很多自闭症患者的家长带着孩子来观看。话剧对很多孩子都产生了影响。一位家长表示：因为话剧有告诉孩子照相要拥抱妈妈，每次孩子在和妈妈拍照时，都会主动拥抱。受到剧中人物郭斌的影响，孩子回家后会把自己的物品收拾得干净整齐。

 与此同时，马岩的自闭症戏剧工坊还在进行。

 “既然都做剧场了，为什么不让孩子们来试一试呢？”

一场孩子们的演出

2018年11月，马岩在剧场里办了一个特殊的活动：让自闭症孩子上台演出。

 “大家好，我叫牛文静，今天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一名志愿者向围成一圈的每一个人击掌。这是开场的第一个环节，所有人都要做。当然，也包括孩子们。

 马岩针对不同障碍类型的孩子们准备了不同的戏剧活动。今天，是以游戏为主的自闭症儿童专场。开始前一个多小时，马岩就来到了北京西区剧场，他要给参与活动的志愿者培训。

 这两天，有30多个自闭症孩子参与了戏剧工作坊的活动，而志愿者则更多。2个或4个志愿者负责一个孩子。马岩说：“昨天有个做的不好的地方，我要纠正下。”

 原来，前一天他让大家互相打招呼，有志愿者习惯性地催促孩子“你快点去打招呼啊”，而自己却不“以身作则”。

 “这就好像我们自己孩子似的，你自己不干，你还逼着他干，他心里肯定会不舒服。”马岩说，普通孩子不舒服可能会不说话、哭或者闹。但自闭症孩子可能什么反应都有，一旦场面变得不可控，再进行下去就不是很容易了。在自闭症戏剧工作坊做志愿者，一定要比孩子更投入，做所有老师要求做的东西，而这正是很多人没有意识到的一点。“沟通方式很重要。”马岩说，“志愿者一定要放掉怜悯之心，一旦你觉得他太可怜了，其实就把自己摆在了一个特别高的位置上。”

 实际上，马岩一直觉得，他们做的并不是公益，只是一个戏剧工作坊。

所有人打完招呼后，算是热了场子。一个工作坊两个小时，他们会带着孩子们做一些适合他们的戏剧游戏，大概两到三个。马岩让志愿者和孩子分成几组，第一个游戏是身体模仿，几个人要用身体组成汽车、钟表、火箭等物品。做好后，马岩要一个个看是否过关。

 第二个游戏是即兴表演，一个人现场讲故事，其他人按照他的故事情节进行表演。这场，有个男孩儿自告奋勇，讲了一个关于宇航员的故事。志愿者们就地取材，用纸箱子和魔方搭出了航天舱。

 有的孩子参与表演，有的则坐在前面当观众。不过，也有不那么“配合”的。有个男孩子，在两个小时的互动中，一直来回无规则地走动，不停地吃东西。志愿者小姑娘就成了他的尾巴，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不过，他也会时不时地给志愿者一个大大的拥抱，在活动接近尾声时，他才安静地坐了下来。

 马岩对这样的情境并不陌生。早前，他曾在南加州大学学习戏剧，他所实习的剧场，每个月都有一次剧场开放活动，其中就有一个特殊班，里面有老兵，也有自闭症孩子、脑瘫儿、唐氏综合征的孩子等。

 没有志愿者，但有4到5个老师跟他们一起玩游戏。每次持续1个小时45分钟，每半个小时休息一次，大家可以出来吃东西，有披萨、薯片、糖，还有可乐、咖啡等。马岩说，其实就是给大家一个氛围和体验感，在一个空间里，大家能够聊聊天。

剧场，是没有障碍的

受国外经历的影响，回国后，马岩就注册了一家戏剧公司，就是现在的“伴路人”。除了排演话剧，他们还开了各类的戏剧工作坊，有剧场游戏的，有即兴表演的，现在还有针对特殊人群的，自闭症戏剧工作坊、罕见病戏剧工作坊以及听障儿童戏剧工作坊。

 “大家愿意参加这样的活动吗？”有人问。

“他们自己应该是开心的，有的人会因为某个志愿者或老师而乐意参加，来了也很开心，有的可能会表达出另外一面。而家长们肯定是开心的，他们都希望工作坊能够长期做下去。” 马岩说。

有家长和马岩说，他们这样的活动跟教育差不多，也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戏剧疗愈。但马岩知道，他们不一样。首先，教育或疗愈都是专业的领域，需要专业的人去做。“我们比他们稍微初级一点，其实这个初心就是想唤醒更多的人。”曾有朋友跟马岩说，这个活动的意义就在于，它让大家知道，作为一个高级文明社会的公民，应该去做这些事。

 此外，教育都有一个目的，而马岩的工作坊没有什么目的。“做这个事儿，就是证明一点，谁都可以进到剧场来。”因此，这些工作坊对所有人免费开放，他们申请了北京文化艺术基金作为支持。

 针对不同的参与者，工作坊也有不同的内容，比如自闭症人群，就以戏剧游戏为主。对于听障的孩子们，他们会有一些绘本剧场。对于心智较为成熟的罕见病患者，则会加入一些表演上更为专业的东西。

 “如果我们对这个病了解的话，会发现其实他们不会对社会有太大危害，反而社会对他们的影响比较大。”

 马岩说，现在很多人都对自闭症，或者一些罕见病与障碍缺乏了解，甚至很多大学生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也很糟糕。“昨天我还做了一个比喻，比如你看到一个小女孩在街头上要饭，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给点钱或者是绕开走，但是最正确的做法是报警。”

 这就是了解和不了解的区别。马岩认为，如果有小朋友十几岁时就开始参加这样的公益活动，接触各种各样的人群，他就会了解到，世界原来是多彩的。而这也正是马岩做这些活动的动力，他说，他们就是抛砖引玉，如果有更专业的人，大家可以一起做，不要跟耍噱头似的，做完就完了，那不行。

 工作坊除了参与者，还欢迎观众报名。不过，观众来了能得到什么，马岩也不能保证，他只是说：“你来这里过一下午，可能跟一般地过一下午不一样。”

编者后记

在国外，戏剧治疗被认为是一种能有效提高自闭症谱系障碍儿童社会交往能力的有效方法。英国戏剧治疗协会认为：戏剧治疗是用来帮助人们了解社会交往，缓解心理问题、精神疾病或其他身心障碍的一种方法。它可以帮助人们通过口语与身体沟通来了解自己，并作出象征性的表达。而在国内，关于戏剧疗法的研究还很少。

 我们不去讨论戏剧能否作为一种“疗法”，仅仅从这样一个活动的角度出发，其实这代表的就是一种接纳。我们习惯用自己的经验去理解很多事情，而戏剧工坊的出现就是为了打破这种“经验”。自闭症患者，也可以和别人友善地相处，也可以愉快地享受生活，也可以成为舞台上的主角... ...刨除干预上的效果，如果戏剧可以让自闭症群体与普通人产生联结，推动理解与接纳，这就是一种好的“疗愈”。

 其实“剧场”就在每个人的身边，对生命的多样，多一分理解与包容，就是在呈现一个最好的生活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