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脱口秀大会》第四季上，脱口秀演员小佳的表演。当李诞说到“下一位演员”之后，一位穿粉色衣服的小伙子笑着跑上台，从这时开始，很多观众就看出，“他好像有点不一样”：走路长短脚，一瘸一拐；右手手指似乎不太灵活，没法儿完全伸直。等到小佳开口讲段子，观众更加确认了这一判断：“这小伙子说话不太利索啊，听着让人着急，这样的人还能讲脱口秀？”
不过，那又怎样！五分钟的表演后，这个去年6月才入行的脱口秀演员，获得了四灯直接晋级的资格。而且，在他的表演结束之后，导师特意强调：很不希望今天的观众误以为我们拍了4个灯是因为同情，因为真的很好笑，实至名归！
很多看过小佳现场表演的观众都评价，“自己是又哭又笑看完他演出的”“他是真的很好笑！”小佳自己也说，脱口秀最开始对他来说，是一个跟自我和解的过程，但慢慢演到现在，很多观众私信给他，说他的出现和表演给自己带来了希望。这些鼓励让小佳意识到：“我站在这里，是有意义的。”
在抖音、B站上，我们能搜到很多他线下脱口秀的段子，现场气氛还不错。有的观众跟小佳“表白”：“上周我就开始喜欢你了。”他听后，会捂着脸，羞涩地笑。
小佳走上脱口秀这条路，源于2020年一次公司年会表演。别人唱歌跳舞，小佳都不会，想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艺，就想着说，要不然就说脱口秀吧。他写了些段子，吐槽公司的一些人、一些事。演出时，下面的人都忙着吃东西，加上话筒声音特别小，没人理会舞台上到底讲了什么，这是小佳的首秀。
不成想，这件没有掀起什么涟漪的首秀过后，小佳反而把脱口秀开始当成一件正经事来干了。自己上网查、看别人的表演、读相关的书，向厦门当地一家线下脱口秀俱乐部的老板讨教，观众爱听什么样的段子。于是，在2020年5月底的时候，他有了第一次开放麦。
“当时效果特别好，台下的观众会鼓掌、会欢呼。我当时就感觉‘哇，天呐’，那是我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做这样的演出。”回忆起来，他至今觉得很兴奋。2020年6月，他报名了一家喜剧训练营，开始接受系统的戏剧训练。年底，他干脆辞了工作，正式转行成为一名脱口秀演员。
为什么选择这样一条路。对这个问题，小佳回答，自己在学校上学的时候，不要说上台了，哪怕开个班会让他上去发言，都会紧张。但长大之后站上舞台，感觉却不一样。
“好像观众能懂你，你一些不好的经历，在他们心里变成好像可以被理解，并且能够跟你感同身受。”小佳总结。他拿自己的缺陷、过往不好的经历自嘲，观众听完后笑，笑着笑着又开始抹眼泪，小佳从观众身上看到的不是恶意、嘲讽，而是一种善意和包容。要回馈这种善意，他的做法是，继续把作品写好，而不是抱着想红的心态糊弄观众。
小佳今年27岁，因出生时大脑缺氧，造成神经系统疾病，肢体出现一些缺陷，3岁才会说话。虽称不上残疾，但这些外在的缺陷，仍让他在人群中看上去很扎眼。
在学校，哪怕平常走在走路，因为稍显奇怪的姿势，都有人排着队看你的笑话，捂着嘴窃窃私语；也有坏小子把他拉到厕所，脱掉他的裤子……童年不堪回首的阴影，小佳写成了段子，笑着讲了出来。
小佳谈校园霸凌（视频来源：小佳抖音）
“这都是真实发生的。尤其是在特别小的时候，大家都还不怎么懂事，看你的眼光就会觉得你是个异类，在行为上、言语上，会对你做一系列的霸凌。”小佳说。他至今记得初中第一个班主任，很一视同仁，做得好就鼓励他，做错事情，也会批评他，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通学生。
时至今日，他长大、成熟，迈进社会，尝试过不同的工作，像每一个打工人一样，努力挣钱，为生活忙碌、奋斗。
创作引人发笑段子对每一位脱口秀演员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最初登台时，他面临的压力是来自观众的眼泪。有一次上台之后，前排坐了两位年龄稍长的叔叔、阿姨，他发现，那个阿姨听他讲第一段的时候就开始有点眼眶泛红，这让他感觉压力有点大。
小佳脱口秀片段
“脱口秀演员分为三种类型，文本型的，表演型的，还有我这种感动中国型的，我的段子是可以笑的，不用可怜我好吗？”这是小佳想通过表演传递给观众的态度，相比于同情、怜悯，他更希望凭实力获得人们对他作品的认可。“他们还没办法完全接受我这样的人，把很多东西放在台上，他们会觉得有点过于残酷。”
小佳寻找创作素材的方式是观察日常生活，坐公交车、丢个垃圾、买个东西……他都会观察每个遇到的人，揣测他们的心情。
“有时候你会发现，你的素材已经空了，这是每个脱口秀演员都会遇到的事。”他说，“我是那种今天写了个段子，但我觉得不好笑，我就把它扔到一边，有的段子可能扔了两三天再回头看，你就知道要怎么把它变好笑。”
就连身体上的不一样，在小佳来看也是一种“优势”。“其他演员老觉得我比他们好笑，因为他们太普通了，我也不是特别想展示这种身体残缺带来的优越感的。”小佳调侃自己。
小佳进一步解释，这种不一样，在做脱口秀的时候，他事先就已经承认了——我跟别人不一样的。它不一定是个坏事情，反而会让更多观众，在他上台的那一刻一直到演出结束，选择打量他，一下子把观众注意力拉到台上。然后，也可能会经历普通演员经历不到的很多事情。“你的素材本身就是一个特别有个性的素材，相对来说，你的缺陷在脱口秀里是一个可以闪闪花光的东西。”
比如，他调侃自己的长短腿，让自己“多走了十几年的弯路”。更旗帜鲜明地指出：“我从来不觉得我有什么缺陷……对脱口秀演员来说，不好笑，才是最大的缺陷。”
小佳最初“火”起来，是因为一个和离世的爸爸有关的段子。乍听上去，很多人可能无法理解——爸爸去世这么难过的事，有人拿到脱口秀舞台上来分享？但对小佳来说，当他在讲这段脱口秀的时候，他能想到爸爸，每个行业都有纪念离去的人的方式，作为一名脱口秀演员，那就是他怀念爸爸最好的方式。
幸运的是，小佳的爸爸妈妈都在以各自的方式爱着自己的儿子。小时候，有亲戚建议小佳母亲再生一个，但因为家庭条件、对儿子的爱等多种原因，母亲没有再生。“很多人怕成我不了材，如果当时我妈再多生一个的话，我各方面受的教育就没有现在那么好了。”小佳说。后来，他也带妈妈去听了自己的秀，秀上就说起已经过世的爸爸，小佳妈妈听后，是笑着的。
“说脱口秀的时候，最难的一点是，当你确认，你要把自己内心剖开的过程，你敢在公众面前讲这些事情，这个需要下很大的决心。这其实是一个剖析自己，跟自己的过去做一个和解。观众可以见证到你的释怀，然后从他们的笑声跟掌声中，我得到一个更加正向的回馈。我觉得这个就是我想做脱口秀，也是脱口秀本身最大的魅力吧。”小佳说。
在小佳进入脱口秀行业之后，有一家媒体曾经跟随小佳做过一次采访，采访中，小佳向记者展示了他所居住的环境：他2018年后，来到了厦门最大也是历史最悠久的城中村——前埔村。穿过又黑又窄弯弯的街巷时，他提醒记者路上要小心，因为可能会有狗屎。然后到达一个二楼的小房间。房租很便宜，大概1000块左右，比单元楼便宜至少一半。
在这个15平米左右的小房子，小佳自己生活、做饭、看书、写段子。一个成熟的段子，他要反复打磨好几个月，因为右手不太灵活，都是用左手打字。看的书也很杂，《西南联大英文课》《长长的回家路》《我在阿里做运营》《月亮和六便士》。
那时候，小佳说他的平均收入是每个月四五千，或更少。但是，感觉很开心。现在，关注他的人越来越多了，他的微博涨了粉，粉丝在下面留言“小佳，加油。”今年年初，他收到了第一束观众送的花，他把它放到出租屋里最显眼的位置。
“现在，最重要应该是一切归零。很多时候，大家想讲脱口秀，觉得它可以让自己在台上发光。可能你要想想，你讲脱口秀是想表达还是真的想红。”小佳提醒自己，“你要默认台下观众都不认识你，都不喜欢你，要靠你的作品去征服观众，这是一个最重要的心态。”
感谢小佳为我们带来快乐。在小佳接受的很多采访中，他曾经提到过一点，尽管当他讲自己缺陷的时候，观众的好奇度会比较高，但写稿时，他会回避带有教化意味的表述，因为他不认为自己可以代表残障群体，还有很多情况比他更严重的人。他更希望观众看完表演后能够获得一些力量，消解一些对残障群体的固有观念。
虽然这不是一个谱系圈的故事，但小佳的自我剖析、坦诚、反省，仍然让我们心有触动。希望小佳能在自己喜欢的路上走得长远，也希望如他所愿，他的故事和作品能鼓励到一些家长，可以正确看待自己的孩子；重视孩子在成长中萌生的对自我价值的追求，并帮助他们，尽最大可能实现这种追求。
（本文素材来源于：网易视频“大有人在”、人民日报数字传播的相关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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