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对自闭症的一种错误认知:自闭症孩子,就是不愿意和别人交往接触。
我们知道我们的孩子其实也渴望友谊,只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正确表达交友的欲望。无奈的是,我们常常努力试图让身边的人明白这个道理,但却往往无法一语道尽。
你如何向别人解释我们的孩子也渴望友情?
《我在这儿》这一本简明易懂的讲述一个自闭症孩子渴望友情的绘本著作,就是让大众很好地了解这一点的方式。去年底,大米曾应出版社之邀为该绘本中文版本做推荐词,想起了自己八年来与身边自闭症孩子的相识相交,感慨万分,于是为它写下推荐,在记录我与这些孩子的友谊的同时,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明白这些孩子对友谊的渴望,并给与他们理解和帮助——
我和“星星的孩子”的友情
文 / 大米
由于从事着与自闭症孩子相关的工作,我在现实生活中认识的“星星的孩子”,就如同《我在这儿》中的那个小男孩,那么努力地想融入我们的生活,成为我们的朋友。
这样的孩子真真切切地存在,就在我们的身边。
我认识娘闰八年了。
两岁半时,他被诊断患有自闭症,于是妈妈开始带着他四处求神看病。一个半仙说他需要改名为娘闰(意思是观音娘娘的继子),这样只要过了十岁,他就会变好。
我初次见他时,他已经九岁,可以偶尔回答我的问题,然而眼神总是飘忽不定,无法直视我的眼睛。他不喜欢用语言表达,反倒是个“行动派”,跑得飞快。(自闭症谱系的孩子大多都是不停指令)据说小时候,外婆为了追在外面一溜烟不见的他,摔断了腿。
娘闰现在十七岁,获得了很大的进步,而且已经读高中,成绩居然还不错。他热爱文学,喜欢看书、写作。去年中考结束的暑假,娘闰成了大小米编辑部的实习生,主要任务是帮忙打包发货。但在他看来,自己的主要任务是进行创作,写出轰动性的鸿篇巨制,完成他的文学梦。他也不再不理人,变成一个热情洋溢的小伙子,总是怀着激动的心情跟我描述他对年轻的班主任的爱慕,或者喜欢跟我东拉西扯。
不过,他还是一个有着明显自闭症谱系特征的孩子。
娘闰的“二”我曾经多次写过。比如,我安排他去把隔夜茶倒掉,然后泡一壶新茶给我,他积极地大声答应着,拿着茶壶出去却忘了回来;比如他在我办公室外面的阳台,鬼鬼祟祟偷看我和旧同事在房间喝茶;比如他热情洋溢,就连快递哥哥来了,他第一反应也是赶紧送上一杯茶。
他没有亲疏概念,每天中午毫无顾忌地进入我的办公室,在我面前的沙发上呼呼大睡,压根儿不记得我多少也算个公司“总裁”,也是他妈妈的老板;他老老实实地写他的实习报告:“九点上班,十二点午饭,五点下班”,然而丝毫没有涉及我交给他的工作内容。
读高中后,娘闰每周都会持续不断地打电话给编辑部的每个年轻女编辑,也包括我。他向我们汇报自己的高中生活,包括短暂地当了一周班长的经历,并自信满满地鼓励我们要好好工作⋯⋯
在他心里,我们是他的朋友,而不是长辈,或者大姐姐。因为他只有我们会如此热情和宽容着他的种种“不合时宜”的举动。
他和我们所谓的“正常人”一样,渴望着友情,也经常为别人对他们的不友善、不接纳感到悲痛。
娘闰曾在“大米和小米”上发表过一篇原创小说。故事的男主角是隔壁班转来的一名“为人老实忠厚,性格内向,一直渴望有人能成为他的朋友”的新同学晨晨。
然而,娘闰却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晨晨“遭受侮辱、被孤立和歧视”,心里沉重得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故事的最后,晨晨死了,留下了一封信,写着:
“我想得到一丝温暖,哪怕是一点点,也无所谓。”
在娘闰的笔下,多么想和“晨晨”成为朋友,但终究没能帮到他。而娘闰妈偷偷告诉我们,娘闰小时候的名字就叫晨晨。
而在生活中,娘闰也只有两个同龄朋友,是另外两个自闭症孩子。其中一个叫则宁,总喜欢愣愣地问别人重复性的话题,比如“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哪里?”他妈妈解释,他很想和别人开启话题,只是不懂得如何选择合适的表达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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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米注:娘闰现在就读于某中学高二美术班,对前班主任的暗恋也无疾而终。不过他大多数时候还是那么快乐!
另外一个谱系孩子叫大文,则是一副高冷范儿,不怎么搭理别人的回话。其实他一样充满七情六欲,尤其是对异性的朦胧好感。大文迄今为止最让人震惊的举动,就是五年级的时候经常尾随一个他暗恋的同学,他也不知道掩饰自己对女孩的爱恋。曾经对我的摄像机,大声宣布,他最喜欢的人是同学某某璇。“因为她长得很漂亮”。
后来大文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畅读了他写给女孩的情书,表达了自己的爱慕。结局是女孩哭着跑出去,再也不肯接近他。此举也成为同学们的笑料。这让他失落了很久。
有趣的是,娘闰还是觉得则宁和大文有点问题的。同样,大文也跟妈妈悄悄的说,觉得娘闰有点二。
因为长年累月做特殊孩子的公益活动,后来又创办了面向这些家庭的自媒体,我接触他们和他们的家庭长达九年。
我见证了数百个自闭症孩子的成长,以及这样的家庭的挣扎和奋斗。无论智商高低,状况轻重,年纪小的自闭症孩子大多都不太理人,或者只顾着说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而那些年纪大一些的孩子却明显透露出对友情的渴望以及对自己被别人排挤的忧伤。
他们没有能力把握住与同龄的正常孩子的友谊,因为和同龄人相比,他们显得那么幼稚甚至冲动,而那些孩子,大多已变成了早熟、复杂和满腹心事的“成人”。当然,他们也有对异性女孩的渴望,有时候甚至会因为一些不合时宜的唐突举动而吓到别人,但他们都是无心的。
自闭症(孤独症)这个名字,其实并不代表他们不愿意跟人接触,更多时候,他们只是不懂得如何正确表达想跟人交流的意愿。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渴望交到新朋友,跟漂亮的女同学约会;或者像娘闰笔下的晨晨那样,渴望得到别人的关注和温暖。
他们是坠落在地球上的外星人,艰难地适应着地球人的交往规则。
他们渴望着温暖,这种温暖——
也许是初次见面时,在他们愣愣地问出“你家住哪里”之后,一句微笑的回应;
是他们在微信里发过来“你好”时,得到同样一句“你好”;
是他们在说错话、做错事后,一点点友善的包容和纠正;
是你愿意耐心地等待他们主动靠近。
就像这本图画书里,小女孩拿着纸飞机走近小男孩,说,我在这儿。
希望,我们都能在这儿。
(本文节选自《我在这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