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
昨天，《大米亲笔：我表弟》中篇《癫痫+智力障碍，会摧毁多少母亲的意志力？》，因为表弟的病情恶化并伴随有严重的攻击行为，小姨和小姨夫终于决定听我的意见，尽快去济南看病。
2015年3月2日一大早，表弟一家来到了山东省精神卫生中心儿童青少年心理科。表妹一直在和我微信保持联系，她向我描述了刘金同教授看到表弟的情景。
后来，我和刘教授沟通，他说，我表弟的症状比精神分裂还可怕，可能会有攻击性，用药才能减少表弟的攻击行为。
大米亲笔：我表弟（下）
文 | 大米
表妹讲述：
弟弟连5+7都不会
刘教授问2+5等于几，弟弟答7，
然后问5+7等于几，弟弟就答不上来了。
外面走廊里挤满了来挂刘金同教授的号的人，但当刘教授知道是我们之后，很快就给我们加了号，刘教授问了我弟弟的基本情况和上学的情况，和弟弟做了沟通，问我弟弟颜色和一些加减法的问题。
他问2+5等于几，弟弟答7，然后问5+7等于几，弟弟就答不上来了。然后考完这个又问了弟弟颜色，弟弟上身穿了一个蓝白条的卫衣，刘医生问他是什么颜色，他答上来了，这是蓝色，这是白色；然后问深蓝浅蓝，弟弟就摇摇头，答不上来了。
刘教授又问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了？弟弟就拒绝回答，看了医生一眼，又看了看我妈，说：你跟他说，我自己不说这件事。
弟弟倒是没有发脾气，但是有点焦虑，局促不安。医生又问弟弟穿的裤子的颜色，弟弟回答说黑色，其实那是一件灰色的裤子。医生说：你确定说黑色吗？弟弟就有点紧张了，就要吐口水。
我妈拿了一张纸说：不着急，你吐在这里。我弟弟就吐在纸巾里，表情有点尴尬。后来医生问，手机是干什么的，他说，打电话；医生又拿了个计算器，问说干什么的，弟弟说算账的。
他就发脾气了，说，你有完没完？他就很烦躁的样子。医生说，你让医生去给你做个智力测试好吗？就是回答一些问题。弟弟说，可以，但是我妈必须去。
医生和我妈进行交流的时候，他就表现得很不安，想马上出去。后来去做智力测试，他也急的不行，老是要不停吐口水。他对医生问的复杂一点的问题就不懂，我觉得还是基本配合，算是他正常水平吧。
（大米标注：最后测试结果为：语言商52，操作商只有30分，总智商38分，常人为90-110，70-90为边缘智商，70以下为智力低下）
小时候，我爸妈也教过他一些基本的字，比如木头人花木兰这样简单的字他也认识。
从医院出去之后，我弟弟就发脾气了。他迷恋奥特曼那些暴力的东西，这几天他一直想要奥特曼里面的电棍，到了济南之后就越来越想要，一直反复纠缠我妈。
后来我说我们坐汽车回家吧，弟弟就马上发脾气，要对我动手，我爸爸想回家看他的羊，就说让我们三个在济南多呆一天，他先回去。弟弟就发火，我们一起来的，必须得一起回去。
然后又开始动手打我爸，他每天都在为一些琐碎的事情莫名其妙就发火，就跟疯了一样，你答应我的事情就要马上干。
医生说，弟弟的智商实在太差了，他现在的情绪和打人，我们要么就躲，要么就采取正当防卫，我爸爸说用绳子捆行不行，医生也没有说不行。
刘金同教授：
我的诊断，只能是这样了
你让我给他今天做精神领域下一个诊断，
我的诊断是精神发育迟滞伴有行为障碍。
刘金同，山东省精神卫生中心儿童青少年心理科主任医师。1985年毕业于山东大学医学院，一直从事精神病学临床、教学和科研工作。擅长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抽动障碍、饮食与睡眠障碍、精神分裂症、抑郁障碍、焦虑障碍、强迫障碍、孤独症、精神发育迟滞等症状。
这么大的孩子，颜色应该不用教都会，学习能力非常欠缺，像简单的基本加减法都不能完成，数数能按照顺序数，但是机械性的记忆，没有数的概念，只会1，2，3，4往下数，但是数代表什么不理解。
还有一个就是学习能力很欠缺，对新事物的学习能力可以说没有。另外，由于智力低下，他对周围事物的理解几乎是很难让人理解，没有亲情感。伤害了别人之后，他也不理解。
他现在无法有复杂的心理活动，心理活动很简单，人际的交往能力，社会的理解能力都没有，他无法理解。
你说你担心他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的问题。我现在说，他肯定不是。
但是我要说的是，他比精神分裂还要可怕。
因为他终身都要有人照顾，他的攻击性随时出现。他不像我们这些正常人一样，可以控制（自己），他无法控制，吃药会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他的攻击行为。
他缺乏干预，但是干预有多少效果，也很难说。
他10个月的时候得了脑炎，后来还有癫痫，大脑不能发挥正常的功能，他就像一块贫瘠的土地，你再浇水，可能也无法获得好的收成。
你表弟发病的原因已经无法去考证了，到底他是先天的大脑发育有问题、单纯的脑炎导致的后遗症，还是两种情况都有，现在已经无法去追溯。
这些可能都无法考证也无法去核实。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用药物控制他的攻击性行为。
你们当地医院给开的两种药，是奎硫平和丙戊酸盐。这两种药我今天叮嘱可以使用。
你让我给他今天做精神领域下一个诊断，我的诊断是精神发育迟滞伴有行为障碍，不是躁狂性双向情感障碍或者精神分裂。这两种药可以治疗这两种病也可以治疗你表弟的问题。
精神发育迟滞和ASD(自闭症谱系）有很多相似之处，表现方面有很多交叉。所以你表弟也会出现自闭症孩子普遍出现的刻板行为、行为问题，情绪问题。
还有你说的，语言突兀、交往落后等等，还有暴力攻击行为，既可以见于智力低下的孩子，也可以见于孤独症孩子。所以很多孤独症的大孩子和智障的大孩子有很多相似之处。
从今天的诊断来看，他不是自闭症孩子，主要看他的成长历史。他的主要表现为智力的缺陷。
因为智力缺陷所以他无法进行社交功能，主要是智力发育迟滞带来的社交落后。我们现在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减少和控制他的暴力。
也只能这样了。
|大米后记
3月4号晚上，我接到了小姨的电话。我问她找我有事吗，小姨说，没有什么事，她只是想和我说一声，谢谢我。
我安慰了她一会，表弟今天的情况是多种因素造成的，再加上表弟癫痫，我理解一个妈妈的感受。只要他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
而活着，又是一个如此复杂如此艰难的过程。到如今，我只能让小姨多宽心，多把心思也放在快生孩子的表妹身上一点。
小姨说，亏欠了女儿太多。
表妹发来微信说，我还那么年轻，回忆能让人变老，以后路还长，我还是要积极面对。
是的，又一个小生命快诞生了。有新生命就有希望，不是吗？
大米写在三年后
表弟的今天
我再发这篇文章的目的不是为了谴责任何人。
其实在二三线城市，十几年前，绝大多数，障碍孩子的成长史就是这样的。
这是时代的遗憾和局限性。
三年前写，现在重读和修改，我的心依然在滴血。
现在，我们有了好的资讯，有了好的资源，小龄的孩子一定要训练好自理能力，情绪行为和行为问题。比如晓更姐家的阿务，27岁，多么善良和可爱的自闭症孩子，因为从小，父母给了他一个温暖而又正向的家庭。即使有障碍，我都可以接受和阿务生活在一起。
训练和干预、好的家庭氛围的影响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这些，真的是万万不能的。孩子降生，毕竟只是一张白纸，我们可以在上面画很多东西。
好久没有回老家了。听妹妹说，表弟折磨父母厉害，小姨只能想办法把他送到我们县精神病院去住一段，因为和医生关系比较好，就少吃别的药物，只给他吃控制癫痫的药物。没想到，表弟在那里过得倒是还算安稳和快乐。
他在医院比在家里乖的多，比较听医生的话，而且里面精神病人多，那些病人发作起来又唱又跳的，都陪他玩，表弟反而过得挺快乐的。会跟着开心的拍手，也跟着唱和跳。在那些所谓病人身上，表弟倒是找到了交流的平等和快乐。
小姨心疼他在医院里吃不好，忍不住把他接出来，又是被他折腾得好累，再过一段就哄他再进去住几天。表弟似乎也觉得院里和病人在一起比在家里有意思，会收拾自己的东西，说：“行，我回去吧。”
这样，小姨也过得舒心一些，人也会胖了一些。
表弟不识数，会每一天在墙上画一条竖杠，计算着回家的日子。
旁边的病人就笑，说：“哎呀，别傻了，这里，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让我想起了鲁滨孙漂流记里面的主人公。
我跟小姨说，你不要担心，等我以后开个社区养护机构，让表弟在里面生活。小姨急切的说，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来？
我说，再等我几年，我一定努力，一定答应你。
小姨说：“我从现在开始攒钱，这，就是我这辈子生活的动力了。”
我知道，这也是我的。
我的童年记忆里，那个美丽的小姨，依然如此鲜活的向我走来。
大米 写在 2018年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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