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面临就学、社交这些难题时，是推还是退？我的原则是～

原创 冯斌  

前 言/方静

在朋友圈看到F版这篇文章，让我想起十几年前我们所做的抉择。

那时石头面临中考，根据他的成绩上重点高中不在话下。大石头和我反复讨论利弊，最后决定他带石头去澳门上国际高中。我万分不舍，但是我想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我必须割舍。很多时候我想，做妈妈的对孩子的爱，会成为孩子成长的一种阻挡，是放手的时候了。

当时很多认识石头也了解石头的人提出反对意见，他们认为石头完全可以胜任高中生活，到时也有可能考个名牌大学，而且高中三年在妈妈身边可以安然度过青春期。

大石头坚持认为，三年高中所学习的对石头的未来用处不大，尤其就业的用处不大。我们当时认为在大学和职高之间，也许职高更适合石头。我们要的是一个能生活下去的石头，而不是一个能读下书去的石头。从就业的角度，以当时石头的情况，我们认为他需要辅助，所以大石头说上四年国际高中，他所掌握的英语也可以成为就业的武器了。我当时想的是开个以琳论坛英文版，让石头天天在那儿翻文章，翻啊翻。

另一个考虑是，国际学校的压力比起重点高中的压力不知道要小多少，那么石头就可以多点时间来阅读，来做家务，来旅游，来培养爱好。

当然后来石头的发展轨迹超出我们所料，他依然选择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这会儿又去读博士。不过我和大石头则喜滋滋的认定：如果当时我们让石头读重点高中，也许他反而崩溃了。

“对我们来说，推一把梦想实现但是焦虑丛生，退一步求稳求慢但也轻松舒服。我们这次是选退一步，退一步拐进‘舒适区’，何乐而不为呢?“

上个月闻森小时候一起玩的表姐来纽约，大他五岁的表姐现在大学毕业，这次回纽约是来面试医学院的。小时候闻森和妹妹是姐姐的跟屁虫，转眼间他们分别已经是两个高中生和一个大学生了。姐姐家已经搬去香港十几年，再加上各自都长大，已经没了往日的亲近。

那天下午我们和姐姐一起吃饭，在车上我们说起闻森和姐姐都是毕业在即。姐姐就关心地问闻森毕业后想干什么，闻森却没好气地回答：“我不知道！“

大家都知道闻森的情况，所以谁也没有恼怒，谁也没有计较，最好的办法就是当风吹过。在吃饭的时候，闻森似乎是想向姐姐示好，他对姐姐说："Hello! " 姐姐笑着回答："Hello, Vincent "，两人对视一下就算是尽释前嫌了，其实两个人现在的交流程度大概也仅至于此。

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现实，当孩子们越来越大，除去了那些很少数的可以从自闭症挣脱的人，大部分大概都像闻森这样的多多少少意识到了自己和同龄人的差距，和兄弟姐妹的差距。这差距越来越大，越来越无法比，也越来越无话可说。作为父母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尽管暗地里是护着弱势的那个，可是也不能委屈了另一个。如果姐妹兄弟没有很强的母性或父性，也没有这方面的特别能力，我们也只有任其发展了。小时候家里对兄妹俩自然会有很多幻想和期盼，那时候闻森确实和表姐、妹妹有很多互动，很多帮助。但是很快姐妹们长大了，她们的天地很快远远的超出闻森，而且她们的烦恼和挑战也一起增长，很快地闻森成了那个留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兄弟。

这些是我不能控制的也不能改变多少的，就像上帝未经我同意赐我一个自闭症儿子，他老人家也未经我同意赐我一个不寻常女儿，这是我可以接受的不能改变的现实，而我能改变或改善的是闻森的感受和心情。现在的他越来越畏惧、越来越敏感，我的任务就是第一时间感觉到，再根据情况想办法替他抚平心情。能不能抚平？基本上也做不到，总得让他慢慢地被岁月磨，也等他内心慢慢地成长。

但是有一个出发点越来越明确，就是我知道他有一个很大的“舒适区”，或者叫“安全区”。“安全区”对他来讲有两层：

一层是他长期以来在纽约75特殊教学区全面照顾下的学校生涯；

另一层是他自己养成和家庭照顾下的很多生活习惯。

靠这两层安全壳，闻森从被普通学校的特殊班劝退，到特殊学校的低功能班。从封闭的小学到融合的初中，再到高中即将以普通高中的文凭毕业。尽管一直以来有些小波小浪却没有很多的惊涛骇浪。从青春期一路成长过来，也是有惊无险，而且越大越平静越愿意沟通也越愿意协作。

我自己越来越感受到，即使面对自闭症的孩子，他们仍然是人，而且是心理非常脆弱的人。所以很多他们的心理上、情绪上、行为上的表现，来源于人类最基本的心理需求，这其中之一就是“安全感”。他需要待在那些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舒适区”里，这个”舒适区”要满足两个条件：

一是他的智力能力范围之内

二是他的心理能力范围之内

前一个很明显，而后一个又是体现了很多的自闭症的特征: 希望保持已经习惯的生活，要慢慢地接受和适应新的生活，会有很多的担心焦虑犹豫胆怯。所以不能只考虑智力上的能力，还要考虑到他们心理上的能力，基本上也是我们前一段时间里，颇费心机地考虑闻森毕业后去向的因素之一。

闻森高中毕业后该何去何从，是参加由政府提供的就业辅导计划呢? 还是就近读社区大学?  综合我们做父母的、学校(特教和心理老师)的和闻森自己的意见，再加上精神科医生的意见，四方面的意见基本上是稳一稳就参加就业，推一推可以读社区大学。因为闻森自己不知道如何选择，所以这选择权最后还是落在父母身上。我们经过反复考虑，选择了前者——辅导性就业计划。选择这个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非常希望他能够参加一个社会性的活动或工作，他能有一份事情做，能够上下班，能够有辅导员或员工带他。如果他继续上学，他仍旧会除了上下课，不会有其他的社会活动。当然学校老师对闻森上大学时，在完全脱离了全方位的助理的情况下独立读大专课程没有信心，他自己也表示不要继续读书了。

我自己却是那个最纠结的人了。因为我觉得闻森的才智没有最大地发挥出来，我们要是推一推，他可以试一试社区大学。但是他也处于一个焦虑的挑战的区域，而现在稳一稳他感到很放心，也就非常主动地配合。从申请残障福利到面见就业辅导员，再到完成就业能力评估，他都能尽力完成。

前两天我看到了大概是他英文课的最后一份作业，每人写一份“告别演说”。我是偶尔看到他的讲稿的，只写了两段，但其中一句说：“我希望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个体面的生活（I wish I can get a decent job and decent life）。但是我和他原来谈过，学历越低工作越难找，收入少且不稳定。但是他没有那样的社会经验能看得那么远，我也给他定心丸，无论他有没有工作赚多少钱，他都可以和我们在一起生活。他将来还是可以再去读书，要么是自己有了要求，要么是觉得工作不如意，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算成熟了。我们期盼着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但不管怎么样闻森度过了面临毕业焦虑的那段时光。他对面临的就业和辅导至少是不惧怕而且心情放松，对我们来说，推一把梦想实现但是焦虑丛生，退一步求稳求慢但也轻松舒服。我们这次是选退一步，退一步拐进“舒适区"。何乐而不为呢? 而这大概也会是我们对待闻森的一个最重要的准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