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自闭症孩子的父母，良心不会痛吗？
文|皮皮爸
9岁自闭症孩子的爸爸
我也有个自闭症儿子，跟视频中的男孩笑笑同岁。
不一样的是，视频中重度的笑笑一直耗在家里，被奶奶带着，我儿子属于轻度，磕磕绊绊上到了三年级。
即便如此，在他确诊后的几年，自闭症带给我无尽的折磨，我无数次想死，在百度和知乎上搜索哪种自杀方式更少折磨，但最后都被一个原因劝阻：要是我死了，我儿子的未来会非常凄惨。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亲妈，都没意识或没能力为他兜底。
在我和他妈妈关系尚未彻底崩坏之前，我也试着告诉她，我很难受，很多次想死。她的反应不是安慰和解劝，而是羞辱，“别矫情了，你要真想死，谁还拦得住？你也有好朋友跳楼的，人家那才是真抑郁……”
然后警告我，“你以后再这样说却不去死，你就是孙子！”
时过境迁，我复述这些并不是要指责她，相反我有点同情她，就像我同情我见到的每一个自闭症小孩一样，他们很可能因为缺乏同理心，无法理解社交规则，而变得跟这个世界的常规格格不入。
他们的极少数人即便显得冷漠或恶毒，也是他们没有相应能力所致，而不是他们道德败坏。
反观我自己，也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我也有明显的阿斯伯格特质，特别喜欢独处，跟一群人同居一室——即便他们是至亲，都随时会让我焦虑。
如果不涉及我的核心利益，我也没心思去维护正处于逆流中的关系。当我发现孩子妈妈的阿斯气质可能比我更严重，更容易抓狂而缺乏一个母亲的养育能力后，我对她也很冷淡甚至残酷。——我们都没经受住现实的考验。
我们的区别在于，我愿意为孩子献出一切，做很多以前根本不会做的事，努力赚钱维持我们父子的生活和尊严，为了他的学业和康复到处求人。
直到现在，我还经常幻想会有一桩交易摆在我的面前：我马上死，孩子就能痊愈。那么我会毫不犹豫问对方：你想让我咋死？
生活已经让我不怎么贪恋这个世界，但我很爱孩子，很担心他们。
孩子妈妈则不认为她有责任为孩子贡献金钱和时间，离婚时我也对这些不做要求。可能那时候我还对她有感情，也可能她当时无业，但更接近真相的原因是，我很理解她的价值观和情绪。——她就是一个没有被家教和自我好好干预的阿斯伯格患者，永远被困在一个1980年代独生子女的童年里。
自闭症家长群体永远面临一个二难推理的拷问：医学界公认，自闭症是先天“易感因素”与后天教养交互的结果。如果“冰箱妈妈”论属于污蔑和伤害，那么是不是就说明我们这个群体的基因有问题，我们的思维和行为也需要干预和矫正？
这个追问很可能会伤害到一群人，但我随时都愿意承认，我确实是有问题的。在接触到自闭症知识之前，我被我的易焦虑、社恐、不合群、注意力涣散等困扰多年。等明白这些问题的根源后，我也发现阿斯伯格症赋予我的其他能力，也足以让我养家糊口。
我接受了遗传的馈赠，让我焦头烂额的主要还是孩子。
我曾经看到好几篇报道都说，自闭症孩子的父母离婚率远高于一般家庭。高过多少，貌似没有权威统计，但从我身边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还有更多的婚姻虽然存续着，但也名存实亡。夫妻中主要负责带孩子干预的那一方，既要忍受孩子的各种问题行为，克服内心的焦灼和绝望，还要和其他家庭成员斗智斗勇。
有一位妈妈告诉我，孩子五六岁了还不会说话，但爷爷奶奶爸爸都认为孩子没问题，反倒不停指责她没事儿找事儿，辞掉工作不说，还带着孩子乱花钱。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尽管有不少夫妻协力干预自闭症孩子的典型，但就像本文开头视频中的笑笑爸妈那样，被自闭症压榨得妻离子散的家庭，恐怕也不在少数。这其实是正常的，我们不要高估人性，也不能苛求普通人应对苦难的耐受力和翻盘能力。
就像视频中笑笑的妈妈，我不认为她对笑笑毫无感情，或者她是一个无情的母亲。我相信她把笑笑小时候的照片放在二婚后的卧室里，跟她现在的小女儿并列，也是真心的。
只是，上一段婚姻中，贫困无望的生活让她慢慢将笑笑分为了两个人：一个是幼年时代给她带来无数欢乐和温情的长子；另一个则是不停攫取她金钱和精力，又越来越高壮的病人。前一个蜜糖，后一个砒霜。她早就做好了取前舍后的心理建设。
即使被前夫家和邻居斥责，即使被媒体曝光还上了网，她会愧疚吗？应该不会。
别说她，就是明星郑爽，找人代孕的俩孩子还没什么灾病，都想在分娩前除之而后快，生下来又急于切割关系。总有一些人对后代缺乏起码的尽责心，当然他们会触怒大众，因为群体道德的最核心任务，就是维系群体内基因的存续。郑爽沦为失德艺人，挨的骂比吸毒的同行都多，根源即在于此。
对笑笑妈，我难以谴责，反而有几分同情和理解。谁都知道，带着男孩的中年离异男女很难再婚，何况又是个自闭症男孩呢。笑笑妈不想见笑笑，笑笑爸不也是常年在外打工，不想在家守着孩子吗？
都是世上可怜人，最可怜的就是笑笑的奶奶了，她守着这样一个孙子，儿子又没太大希望再婚生子。对一个传统的中国奶奶来说，还有比这更残忍的处境吗？
正如知乎有网友评论，笑笑奶奶把孙子往笑笑妈妈那里送，可能是因为心理不平衡。对方再婚生女，日子比这边好太多了，老人家即使心有芥蒂，应该也是正常的。毕竟，一个月300元的抚养费够做点什么，自闭症家庭比谁都清楚。
当亲密关系分崩离析，能坚持到最后还愿意承担责任，贡献温情和善良的，一定是更心软的人。可怜的是，生活往往对他们更加不公。
如果我见到笑笑奶奶，我一定会给她鞠个躬。
视频最后，笑笑爸爸声言要起诉笑笑妈。或许，法院的裁决会为笑笑多争取一些抚养费，但可能也仅此而已了。法律再齐备，也穷尽不了人性的百态。
家有自闭症孩子，不仅仅是他命运多舛，还有一群人的命运随着他改弦易辙。
笑笑爸妈的离婚和争执，只是这些命运激流中的一处漩涡，谁都要尽快蹚过去，牵着孩子的手，去历练更广阔的江海。
最后还想留几句忠告：生活越不易，结婚生子就要越谨慎。当我们无法为自己负责之前，不要指望其他任何人为自己兜底。
更重要的是，在最甜蜜的关系中，不忘做最坏的设想。如果没有有朝一日独力养孩子的魄力和能力，就别生孩子了。孩子不是猫狗，可以随时牵走送人。
END
写作|皮皮爸 主编|秦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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