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A只用于自闭症干预吗？不，它放之四海皆准...

作者 | 乐乐妈

2020年夏天，华安路依旧菜摊云集，人车混杂，在这个满是人间烟火味的热闹街市，我曾带着乐乐远离故乡在这里蛰居、疗育了将近两年。

华安路的两年，对于我们全家而言都意义非凡。生活上，我贪恋下楼即能买到新鲜蔬菜、瓜果、肉禽、海鲜的方便；精神上，以琳让我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感情上，我在以琳结识了一群可敬可爱的良师益友。

这里有我们母子与命运枷锁共生共长的记忆，有太多悲喜交加的故事……

这里是乐乐念念不忘的乐土，是我心灵上的第二故乡。

虽然尚在疫情期间，并不方便带乐乐去教学楼拜访他的恩师们，但伫立街头，凝望以琳这个不断创造爱的神迹的七彩王国，我就有一种心安。以琳给我和乐乐的滋养绝不只是二三年的疗育，而是一生一世的智力支持。所以，这个暑假，我义无反顾带着乐乐如朝圣般又回到了华安路。

重回以琳，感慨万千。在以琳学习ABA的两年，不仅大大改善了乐乐的行为与学习能力，而且让我的家庭生活，甚至让我因乐乐中断的语文教学，都有了新的领悟。看来，只要迎难而上，人生没有一步路会白走。

ABA博大精深，我在以琳陪读，也只学得一点皮毛。但在方老师领导的教师团队的不断培训下，我明白了ABA看似只是治疗自闭症时常用的行为分析疗法，但其实它作为一种结构化教育方法，在任何需要塑造行为的教育实践中，都可以用到ABA。

ABA的技术无穷无尽，但其精神精华，或可一言以蔽之：等一朵花开，需要很多的耐心和微笑。

相信很多自闭症孩子的家长看到这里会微笑，这本是一个简单的常识，但在这个快节奏功利至上的时代，若没有自闭症孩子从天而降，我们也不会及时领会个中奥秘。我想，如果要解锁ABA这门学科博大精深的密码，也许就是微笑和耐心。

用足够的耐心分解目标，把目标分解到不能再细。用方老师的话，不能光把米煮成饭，还要把饭熬成粥，再一点一点喂进去。

面带微笑强化，为孩子的每一丝丝进步微笑喝彩；用足够的耐心和微笑给孩子提供恰当的辅助。

ABA基本训练原则的第一步，就是分解目标。分解目标看似是简单的化整为零，或者是把大问题分解为小问题，但是如何分解，其实非常考验老师和家长的耐心，尤其是观察分析能力，思维建构能力。分解之后的小目标之间应该有序列关系，递进关系，因果关系。

乐乐是五岁进入以琳，那时他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发起脾气，惊天动地，不分场合，不管时机，随时爆发，无师自通，无所不用其极：响彻云霄的尖叫，震耳欲聋的哭声，满地打滚，跪走，踢桌子，甩鞋子，脱衣服，丢书包……大街上、地铁里、商店里、教室里……往事不堪回首，简直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三年后，乐乐八岁了，我居然记不起他上次发脾气是什么时候。乐乐现在终于能和我们一起走亲访友聚餐，他看起来好像比有些NT孩子更乖。

改造自闭症孩子的“暴脾气”，无疑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在以琳学了ABA后，我知道对付这个大难题，要有足够的耐心去分解目标，逐步解决。乐乐“暴脾气”的原因复杂，大约有这些方面：理解力差，不会表达情绪，没有自我管理情绪的能力，不能等待，被家人强化了问题行为，刻板行为……静心分析原因，我发现改造“暴脾气”真正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除了家人强化可以比较快速得到解决，其他问题的改善都是一场持久战。

刻板行为是引发乐乐暴脾气的首要因素，而刻板行为的成因是兴趣狭隘，比如只对音乐、数字、汉字、字母等抽象字符感兴趣；只吃豆腐、火腿肠等几种菜品；零食也只爱糖果、蛋糕、巧克力、薯条等少数几样，除此之外的人与事物，他几乎都漠不关心。那么开拓他的兴趣面，开阔他的视野，是改善他刻板的根本。在以琳的两年，借助学校的资源，乐乐学习钢琴、游泳、轮滑、跳绳、球技等多样技能，这些技能的获得当然需要人力物力的长期投入，但效果是明显的，乐乐的世界变得开阔了很多，现在他的行为可以被打断，注意力也可以随时转换。

情绪管理对乐乐而言，也是十分困难。在乐乐五岁的时候，他还不能理解“发脾气”这个词的意思。我把发脾气先分解为“哭和尖叫”，虽然乐乐的听觉注意力、语言理解力很差，但他理解数字，也理解简单的汉字，同时对自己的强化物概念很清晰。于是，我用等级强化物精准强化他，并做成具有视觉提醒和记录功能的图文表格。

我把一天分为五个阶段，早晨，上午，中午，下午，晚上。每一个时段没有尖叫和哭，就奖励红旗一面。一天得到4面就可以玩10分钟IPAD，一周累计得20面红旗，就可以得到他最想要的强化物“去万达游乐场玩一次”。15面可以得到二级强化物“世纪公园玩蹦蹦床”。10面可以得到三级强化物“吃肯德基的薯条”，以此类推。先用大约半个月的时间辅助乐乐回忆总结有没有“哭与尖叫”，他此前对回忆也是没概念的，只要他经历的事情几乎都不能表达。慢慢地乐乐逐渐理解整个表格，半年后，通过我的努力以及老师们对乐乐的训练，乐乐的理解力、表达力都有明显进步，他发脾气的频率也大大降低，因此从三部升到一部。

我在以琳陪读的一年半里，乐乐每天最关心的就是红旗的数量。真正解决难题，需要标本兼治。丰富兴趣是本，管理情绪是标，都需要分解目标，逐步到位。若没有当年的耐心、信心与坚持，今天身高150的大男孩，仍是三年前的暴脾气，恐怕就是一场无人能承受的灾难。

我是一名高中语文老师，也许，没有接触ABA之前，我也明白中学语文教学需要分解目标，强化和辅助。但远不如现在这么清晰自觉；没有接触ABA之前，我当然知道老师也需要耐心和微笑，但常有不耐烦、无法微笑的时候。

有人可能会质疑，中学语文真的需要像ABA那样把教学目标分解“煮成糊糊”喂给学生吗？需要的，非常需要。分解目标就是把抽象目标具体化，把模糊目标清晰化，把宏大目标精细化，把高远目标可操作化的过程，目标分解得越具体清晰、精细，可操作性越好。

难题之所以是难题，主要是因为它的复杂，不会马上让你找到破解的方法，更不会轻易解决。所以，面对难题时，分解目标就很重要，只是很多人不大明白这个道理。要么被难题吓到，放弃；要么仓皇作答，以失败告终。

我在这里以分解目标为例，谈谈ABA与中学语文的融合。

众所周知，在高考各门学科中，语文从来是最难提升成绩的。原因是，语文成绩的提升既需要思维灵气又需要素养积累，既需要理解力又需要表达力。但思维灵气如何改善？素养积累如何提升？理解力和表达力如何提高？仍然是个大难题，需要继续分解目标。

学科思维应该是学科中最核心的训练目标，以语文思维训练点为例，谈谈我是如何将这个目标煮成糊糊一点一点喂给学生的。

首先，要明确思维这个目标，要界定思维这个概念到底包含着什么？思维包括哪些训练要求，然后再一步步训练。这里借用美国杜威的解释，有意义的思维，应该是不断地、一系列的思量，连贯有序，因果分明，前后呼应。思维过程中的各个部分不是零碎的大杂烩，而应是彼此应接，互为印证。

学生们在语文学习中，有阅读理解思维，也有表达写作思维。在写作中的思维问题主要是不能一以贯之，连贯性高低不等或者干脆断裂，论据与论点脱离或者顾此失彼，以及行文间因果关系不明、不能呼应等问题。

面对这么多思维难题，我是如何分解到糊糊的呢？在定义思维以及思维的关系分解的基础上，我分成三个部分并保持天天练习的耐心节奏：第一是课堂，经典文本的研读，解析文本的结构和关系；第二是课前议论文段的训练，精细到每个字词，准确到关系的建构；第三是课后随笔天天练。

这是一个学生课前议论文段，原文如下：

控   制

有这样一句话：“骄傲之后是毁灭，狂妄之后是堕落。”能控制自己的人，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对于一位作家来说，当他在写文章或者一个故事的时候，他需要控制文章的内容、结构、语言、分段、标点等等，到一定程度时，也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是自我控制。我们必须学会自我控制，做一个有修养的人，不骄傲，懂谦虚，在合适的时间说合适的话，做合适的事。当然，还有一种控制，是被他人控制。比如说交响乐的排练，坐在演奏席的有七八十名乐手，但永远只有一个指挥。这一个指挥，要如何此才能控制好这一个乐团呢？他有一根指挥棒和一只舞动的手，乐手们根据指挥做出的手势进出。根据指挥棒打出的拍点变化节奏，这样才能完成一个完整且成功的乐曲。所以，我们要学会控制与被控制，这样才能拥有更加完美的人生。

这个议论文段，就是典型的零碎大杂烩，思维断裂，因果不明，前后无法呼应。如何引导学生发现问题，纠正问题？那就只能一字一句推敲审视（这个精细化的过程就是煮成糊糊了）。 

第一句的引用，有一定的见解。但从第一句到第二句之间，就出现了不连贯，因果不明的问题。这两句之间必须有阐释或者分析，才能连贯。骄傲与狂妄，是自我体认和自我评价的失控，这种失控可能会导致堕落与毁灭（这个后果只能是或然，引用出现了逻辑问题，在以偏概全，并且可能夸大了后果，但也许这样夸大会更有文学效果。）

我在两句话之间补充：骄傲与狂妄，都属于自我体认失控，一个人自我评价失控都有可能导致毁灭，那么别的方面更需要控制。

这样修改后，前面几句话就关系明确、思维连贯、表意准确清晰了。思维训练是学科之本，也是学科之难，“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大概也是要分解目标的意思。

我的学生询问我最多的一个问题是：我要怎样才能提高我的语文成绩？这个问题提出来很容易，但要想有意义地回答，大概可以写本书。就像有的自闭症孩子的父母会问：“我的孩子注意力不好，怎么解决？”又或是，“我的孩子不和别的小朋友玩，怎么办？”这些棘手的大难题都堪称宏大，若要解决，需要分割成小目标，密集训练、长久努力方可改善。

我教导的班级中有一个男生小加，多次考试后找我答疑，看似提高语文成绩的愿望很迫切。但我发现他上课经常走神，课后作业经常拖欠。因此，我提出条件，给你答疑可以，但前提是你必须认真听课，仔细做作业。这两个小目标没有完成，我拒绝回答你的提问。态度是提高语文成绩的前提保障，若没有这个基本的状态，提升语文成绩就是瞎扯。

小怡是个女生，去年9月初，她向我寻求提高语文成绩的方法。她说：“老师，我发现我的语文成绩很难考到100分以上，不知道怎样才能提升我的语文成绩。”她的态度很端正，我也挺奇怪，于是仔细审阅了她的试卷，尤其是大作文，发现她的语文基础确实差，阅读积累少，表达粗糙，行文仓促草率，逻辑混乱。虽然上课作业都很认真，但语文想考高分仍然非常困难。

因此，我给她分解目标。第一，做持久战计划，至少半年才能真正改善；第二，针对阅读积累薄弱的情况，向她推荐了十几本书，读完后都要写读书笔记；第三，表达粗糙，坚持每天微写作，同时做阅读摘抄；第四，逻辑混乱，可以在课堂上通过议论文段写作训练和经典课文的结构分析得到解决，这就意味着上课必须要积极答问，在与老师的互动中，纠正逻辑错误的习惯。

原本宏大的难题，被分解成可以具体操作的小目标。虽然是小目标，但要做到其实也很难，不过对悟性好的孩子，只要把大目标进行初步分解，她就能自觉自律完成。一旦她坚持做到了，她的收获绝不仅是语文成绩的提升。

果然在期末的考试中，小怡的语文成绩是全班第三。虽然耗时较多，但意义巨大。首先，这个漫长的过程真的解决了她语文学习的难题，有两次随笔作文，她写得很出色，我给她打了满分；其次，期末考试的语文成绩大大强化了她战胜难题的信心；第三，这个过程让她更耐心从容，她明白只要坚持付出，难题就能解决。

一年后，这个女孩从普通班考进了重点班。

分解目标是解决宏大难题的起点。在这一年的语文教学里，大到全班语文能力的提升，小到某一个类型题目的解答，细到每一节课的教案设计，我都在不断分解目标。后来我发现，其实每节教案设计，如果目标分解恰当，课堂推进就会顺利高效；如果目标分解不当，学生就会迷茫听不懂。

分解目标需要根据教学目标，教材内容，更要因材施教，但是，一旦目标分解到位，课堂就会生气勃勃活力满满。

无论是疗育自闭症孩子，还是语文教学，但凡想要成就一点什么，我们都需要登高自卑，需要足够的耐心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