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医院:布美他尼目前没有从研究到真正的临床适应与推广

“一款名为布美他尼（bumetanide）的利尿剂可能对小龄自闭症干预有效果？”

近日，这个在微博及不少媒体网站上传播、转载的消息在谱系圈掀起了不小的讨论热度。“疗效持久”“或填补自闭症药物治疗空白”“带来希望”等出现在标题中的字眼让很多家长顿生欣喜若狂之感，一时引来家长们的激烈讨论，一些谱系家长开始四处打听，布美他尼到底对自闭症有没有用？能不能吃……有圈内人士因此感慨——“难得自闭症的话题也能上热搜。”

话题热度如此之高，导致今日下午，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官微@新华医学科普发布“重要提醒”：布美他尼目前还没有从研究到真正的临床适应与推广，目前在新华医院里使用布美他尼的病人，都是在严格的管控和评估之下进行的。希望大家一方面要保持乐观，另一方面要有耐心，切勿造成药物的滥用。

针对这个话题，小编请教了身居美国，长期关注、搜集并传播自闭症理论研究成果的椰菜君以及家长们都熟悉的秋爸爸，听一听他们的意见和想法。

先简单了解一下布美他尼这个药

一种强力速效利尿剂，具有一定的利尿、肾血管扩张作用。临床上主要用于治疗心力衰竭、肝病、肾脏病水肿包括各种顽固性水肿及急性肺水肿。

常人服用布美他尼也有一些注意事项：如儿童使用应遵医嘱；可能有短暂的中性粒细胞降低、血小板减少等；偶见恶心、呕吐、皮疹等；长期或大量使用本品者应定期检查电解质……

一项实验室研究引发的热议

这篇引发瞩目的文章发表在《Science Bulletin》杂志（该杂志由中国科学院和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共同主办）上，由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李斐教授领衔的团队，与复旦大学类脑智能科学与技术研究院冯建峰教授、罗强副研究员团队，英国剑桥大学Barbara J Sahakian教授团队等合作完成。

新闻报道显示，实验中，研究团队设计了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试验。选择了120名年龄在3岁到6岁的自闭症儿童，经过3个月的布美他尼干预，这些儿童的社交沟通障碍、感知觉障碍等核心症状有所改善，用药安全有效。

实验中，李斐教授团队与合作者的研究还采用了一种新型神经影像技术——磁共振波谱（MRS）技术，可无创监测自闭症儿童服药前后大脑神经递质的浓度改变。

需要强调的是，研究团队同时也指出，将布美他尼应用于自闭症患者是基于一种假设：布美他尼可以调节中枢神经系统的氯离子稳态，从而恢复自闭症相关的脑功能。然而，考虑到既往临床试验的一些方法学上的局限性，例如样本量小、年龄跨度大和缺乏安慰剂对照，布美他尼对小年龄自闭症儿童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尚不明确。

秋爸爸

抓紧时间干预仍是最正确的事

我的本行就是医学分子生物学，对于药物的研发过程很了解，并深知科学研究的重要性，知道发明新产品、新技术的重要价值。特别是在自闭症领域，一代又一代的家长苦自闭症久矣，所以任何一项充满探索和创新的研究，都有可能为自闭症的治疗提供更多选择前景。

自闭症的治疗药物的研发，目前国际上进行到什么程度了？要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只要登录美国临床试验数据库（clinicaltrials.gov）就可以有简单了解，它是国际上最重要的临床试验注册机构之一。

在网站上，我们可以对当前登记开展的自闭症医疗项目做些简要了解。我刚才上去简单搜了一下，截屏如下：

目前，滤去其它国家，单说在美国开展的针对自闭症的临床试验项目，仅三期以上的就有108个，其中进入四期的有30项，单这个数据也许就能让你开心激动100多次。处于临床二期和一期的就更多了。具体都是哪些项目，读者可以去查询。（其中有一项，我看到后倒是真的开心了一下，那是一个ABA干预项目，Parents Training，通过21周的视频示范来培训家长ABA干预技术的临床试验，它已经是临床四期了）。

尽管每年向美国FDA（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提交申请开展临床试验的自闭症的医药项目非常多，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针对自闭症核心社交障碍的治疗药物获批面世。FDA在审批政策上也非常鼓励针对自闭症的药物研发，开辟了绿色通道。

但是，药物研发的探索过程是非常艰苦，也是高风险的，最终失败的概率非常大。哪怕进入三期临床，最终能上市的比率也许不超过10%。更别说在临床研究之前的还有数量更庞大的基础性前沿研究正在全世界各地开展。

今天家长们热烈探讨的这项研究，是中国科研团队取得的成绩，可喜可贺。但我们做为普通家长，在为中国学者的辛苦工作欢呼的同时，需要回到现实中来，要理解一项研究成果从发表到真正的临床应用，这中间还有非常长的路要走，需要反复的验证，需要漫长的数据积累。

所以，对家长来说，我的建议是，在激动、欢呼、讨论的同时，要保持冷静，学会从多渠道获取信息。这对于普通家长来说，可能并不容易，很多人没有能力对单一的媒体报道信息做出正确解读，尤其当涉及到自闭症医学治疗的问题时，家长往往看到了就会眼前一亮，甚至跃跃欲试。

要想正确看待见诸刊物的“突破性”前沿科技报道，家长除了要把握好自己的心态，还需要尽可能地去了解一些专业的背景知识，需要比较不同信息来源的消息，可以多听听圈内有经验家长的经历和看法，多思考来自医生、老师等专业人员的建议，避免听风就是雨，一激动就盲目尝试。

FDA（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正式批准上市的，适应症里写明了可以用于治疗儿童和青少年自闭症的药物，目前只有两个，一个是利培酮（risperdal），另一个是阿立哌唑（aripiprazole）。但是，这两个药物都不是针对自闭症核心障碍的，不会在社交能力和刻板行为方面起作用，它们的药效作用都是缓解自闭症患儿的冲动易怒表现的。分子药理机制也都比较清楚，简单说，就是抬高了发脾气的门槛。但这里明确提醒的是，这类精神科药物，在使用时都必须在专科医生指导下使用。

另一方面，我们还应该看到，不仅是自闭症，这世界还有很多其他疾病，比如癌症、艾滋病、新冠肺炎，全球投入的研发资源要远比自闭症大得多，可是很多情况依然缺少特效药物。同时，即便在精神疾病领域，现在已有很多成熟的针对精分、抑郁、多动症等疾病的药物，虽然也取得了很好的临床应用效果，但是这些疗效，也未必就是很多自闭症家长所期待的那种所谓“治愈”效果，依然需要家人给予大量的关乎与帮助。

在焦急盼望的同时，家长更切合实际、利于孩子长远发展的做法是，抓住眼前的时间，抓住主流科学已经推荐给你的、就在你手边的、可以去充分利用的实证有效干预方法，对孩子进行康复，帮助他们进步。在自闭症面前，我们没有捷径可走。

对我个人来说，也许正因为我是这个专业领域的，所以对自闭症特效药物的研发并不像很多普通家长那么乐观，深知那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

相反，我觉得更值得期待的，更有可能在较短时间内得到发展的，也许在其他领域，包括国家出台更多更好的康复政策，特殊群体在教育上获得更多的支持；出现更准确、更先进智能诊断和康复系统；再比如AI技术的发展，也许过些年就有可能出现专门照顾我们这样孩子的机器人保姆或者康复训练师。

椰菜君

布美他尼临床效果不确定

椰菜君，理学博士，公众号“椰菜耶”作者

本部分内容来自于公众号椰菜椰，作者椰菜君已授权ALSO孤独症公众号使用，仅代表作者的个人观点，不构成任何医疗建议。

关于这项最新布美他尼研究，值得注意的有两点：

1.该研究在双盲安排方面使用了多种手段来尽力避免安慰剂效应，但是仍有欠缺，可能导致双盲失效。

服用布美他尼后，患者毫无例外的会有异常多的尿，需要大量补充水分以及适量电解质以维持体液平衡。有研究指出，有参试患儿服药后，一天能喝3升水；而正常情况下，学龄儿童一天的尿量是1升左右。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实验的双盲保密多么严格，安慰剂做得和布美他尼多么相似，给家长做的教育工作多么到位，给患者安排的膳食多么精美，这个尿量和饮水量变化是不可能不被注意到的。读者可以自行试验一天喝3升水，撒尿一二十次是什么感觉。

精神疾病领域是安慰剂效应重灾区，在已公布的布美他尼治疗自闭症临床研究中，只有2020年发表的一项研究考虑到了这个明显的漏洞。该研究除了把安慰剂设计得和药物一模一样外，药物组和安慰剂对照组的患者均被要求每天喝下同等量的水。这样一来，假如所有患者遵循这个要求的话，从尿量和撒尿次数上就看不出布美他尼和安慰剂带来的明显区别，也就较好地堵住了这个漏洞。令人忧虑的是，之前各项临床研究、病例报告所观察到的显著治疗效果，到它这里貌似都不见了。

奇怪的是，使用另一种利尿剂作为安慰剂应该是一个最简单的双盲方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一项临床实验采用，或许有其他考虑。

2.和媒体所报道的不同，该研究的结论明确指出：布美他尼的临床治疗效果是不确定的（However, the clinical significance remains uncertain）。根据原文的数据，在治疗前后，同安慰剂对照组相比，用CARS和CGI-I量表评估，则显示药物组有一定的改善，但若使用金标准ADOS量表，则两组患者在治疗前后并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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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时报客户端
健康时报记者 尹薇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施嘉奇

新华医院李斐教授团队在交流

2月22日，记者从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获悉，该院李斐教授领衔的团队，与复旦大学类脑智能科学与技术研究院冯建峰教授、罗强副研究员团队、英国剑桥大学Barbara J Sahakian教授团队等合作的最新研究成果表明：将一款儿科临床广泛使用的“老药”利尿剂——布美他尼“老药新用”，或可改善自闭症患者的社交障碍和感知觉障碍，为低龄自闭症患儿的治疗增添希望。这一研究成果有望填补自闭症药物治疗领域的空白。该研究成果在Science Bulletin杂志上在线发布。

自闭症是一种严重的神经发育障碍，通常发生在3岁之前，并经常导致终身残疾。统计数据显示，自闭症正在影响全球约1.0%的人口。但目前对自闭症的治疗主要以对症行为干预为主，对其核心症状没有药物干预方案。在许多国家，自闭症行为干预的普及率极低。即使在欧洲发达国家，约有20%的自闭症儿童在确诊一年后才能获得康复资源。因此，迫切需要开发能够改善自闭症患者核心症状的药物，尤其是针对自闭症幼儿，其大脑神经元仍处于高度可塑性状态，药物干预治疗的时机稍纵即逝。

“布美他尼是一种在儿科临床广泛使用的利尿剂，价格便宜、药性温和、副作用小。”据李斐教授介绍，“旧酒装新瓶”未非毫无依据，将布美他尼应用于自闭症患者是基于一种假设：布美他尼可以调节中枢神经系统的氯离子稳态，从而恢复自闭症相关的脑功能。但既往临床试验样本量小、年龄跨度大、缺乏安慰剂对照，对小年龄自闭症患者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尚不明确。

李斐主任在临床为患儿诊疗

李斐教授团队与合作者们的研究采用了一种新型神经影像技术——磁共振波谱（MRS）技术，可无创监测自闭症儿童服药前后大脑神经递质的浓度改变。研究发现，经过3个月的布美他尼干预，3-6岁自闭症患儿的社交沟通障碍、感知觉障碍等核心症状有明显改善，用药安全有效。此项研究是目前国际上单站点最大样本量的临床试验，样本中71%为重度自闭症患儿、且无法获得康复资源。

李斐强调，从目前研究可以看出，由于自闭症可能存在病因异质性，不同自闭症患者对布美他尼治疗效果存在差别。今后将深入研究，一方面结果在严格设计的多中心大样本临床研究中加以验证，一方面还需要综合考虑自闭症病因、病理机制等，找寻适用布美他尼的生物标志物，进而明确布美他尼的最佳适用人群。此外，低龄儿童的药物使用需要在仔细检查和评估以后，在医生指导和监测下使用。

“由于康复资源严重匮乏，致使大量确诊自闭症儿童无法及时获得康复干预机会。布美他尼的发现有望弥补不足，为自闭症儿童，特别是暂时无法获得康复资源的患儿，提供了新型干预方案。”加拿大皇家院士和加拿大皇家健康学院院士，英属哥伦比亚大学教授Anthony G.Phillips指出，李斐教授及合作者的研究提示了布美他尼对自闭症的正向治疗作用，在“老药新用”的成功案例名单中加上了布美他尼。该研究还有利于明确药物作用机制以及特定脑疾病的神经病理基础，为后期其他自闭症相关药物的临床前研究提供基础。

据了解，最新的药物研发趋势之一是将已被证明临床安全的老药用于新的适应症。“老药新用”的研发路径，可更迅速地为各种复杂疾病提供安全有效的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