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年，笨小孩一路开挂，妈妈讲述背后的故事，这才是谱系家庭的顶配

小玄真不错

讲述：黄花菜｜采访：大黄蜂

7月10日，小玄收到入职通知书了！

除了小玄有点犯愁“录取了马上就要上班、可能会影响自己十天后科目三补考”还需要安慰之外，我们全家心里都乐开了花。尤其这个消息传开后，手机里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仿佛密集成了连夜的庆典烟火，颇有些群情振奋、喜大普奔的阵仗。

望着身高一米八三、眼里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清澈纯真的小玄，这起起落落的二十年就这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方妈妈：那些和小玄重逢的日子

好运的娃

以琳记忆

当我们背着行囊在19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天前往青岛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以琳”两个字会在以后的那么多年里一直逡巡在我们的生命里。对我们而言，它不仅是一个破旧的半地下室学校，不仅是一个网站，而是一些温暖的人和一个温暖的所在。那一年，小玄四岁。

2002年底，我带着小玄到了青岛，2003年，我们离开。

如果回顾我的前半生，这九个月肯定能算我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妈妈们扯着孩子在地下室里跑步前进，转换教室，老师们也在跑步前进——她们的脸上都是笑容——我闭着眼就能想起那一张张年轻可爱的笑脸。我还记得每天看着小玄明显进步的喜悦，以及每个周末妈妈们背着双肩包牵着娃游荡在青岛美丽风光里的欢笑。

那时候的小玄像小暴君，他会因为谁看他一眼就开始尖叫，谁惹到他必定睚眦必报。有时候楼梯上的灯，我忘记要留给他按而提前按下时，他会大发脾气，哪怕关上由他重新来也不可以；电梯按键也是他的，有一次我没在意按了一下，他在电梯里对我拳打脚踢怎么劝说都没用。

外婆看到这幕伤心极了，这孩子这般不讲理没良心，对自己亲妈和仇人似的，将来可怎么办。我也问自己，为什么上帝要给我一个这么难搞的小孩。那时候，自闭症这个名词，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都还很陌生，但自从我在以琳看到了几十个同样的孩子后，终于明白一件事：我手上的这副牌实在不算太差，无须抱怨。

从未放弃

在我非常的焦虑中，小玄上了片区内的重点小学。玄爸和我很清楚，小玄的底子薄，从智力方面和石头哥哥根本没法比，就学习能力而言确实是一个笨小孩，所以我们一开始就决定不给他太大压力。

在小学阶段，小玄除了期末考试经常人品爆发能把分数冲到八十几分，平时的分数基本稳定在五六十、六七十，英语最差。

稳定的除了小玄的成绩，还有我对小玄学业方面的了如指掌。不夸张地说，教科书的每一页，我都知道小玄能掌握到什么程度；随便一张试卷拿过来，我都能评估出小玄能做多少分——也就是说，对于小玄已经掌握的、有可能掌握的和再努力也无法掌握的知识，我比老师甚至比小玄自己，都要清楚。

成绩不好不代表就不努力，那些年我们一直在竭尽全力。除了体育，小玄没有请过任何家教，我们家摆着各种各样的教参，那是留给我看的，几乎每个课题我都一一拆解过，每一天晚上我都陪着他过一遍，从没间断。

即便如此，小玄也坚定地将全班倒数二三的学渣成绩维持下去。初二的期末考试，他还是每门课都不及格，总评的时候，有的老师心好，会帮他拉成60分，有些老师心狠，譬如政治地理之类的，反而给他更低的总评分，因为他平时的作业完成不好，小测又很糟糕。我就会腹诽老师真是小肚鸡肠，至于么，给孩子打个比50更低的分数？

中专刺激

戏剧性转变的前兆是在小玄初二那年的元旦，我犯愁再有一学期就要读初三的小玄接下来怎么办，玄爸突然一拍脑袋仿佛灵光闪现般说：我们家附近好像有个福建卫生职业学校，分数线肯定不高，我们应该能找到人帮忙进去。我顿时眼前一亮，觉得小玄又有生路了。

那年九月初，我们一家兴冲冲去看他一年后要读的学校，大专部的教学环境崭新华丽，结果转过街对角的中专部，两栋老教学楼破烂矮小，只怕是农村的小学都比这阔气。看着那些拎着盆子背着衣物被褥来报到的新生们，想到一年之后小玄也能混在这些孩子中，我还是激动不已，可是小玄的脸色开始塌方了。

回到家里小玄不停嘀咕：我不去那地方。他从小就讨厌环境简陋破旧的地方，所以对那个破旧中专愤愤不已。我安慰他：这所学校虽然看着破旧，其实还是挺有名的，你进去学个药学，以后到药店抓药，你记性这么好、做事又认真、从小学钢琴手指也灵活，一定能胜任；再说中专就读三年又不是天长地久。

从那之后，小玄开始在iPad上查各个高中的录取分数，我答应他，如果分数够上高中，也不是非要卫校不可。之后的大半年，小玄一直在奋勇往前，直到中考考了个历史性的高分。外公在弥留之际，得知他考上了高中，便安心瞑目。外公外婆其实一直不赞成小玄读高中，认为难度太大不利于他的成长。大概是被他最后几个月的进步感染了，竟然也跟着一起高兴，全然忘了我们当时互相说定只要读中专就好。

可是，高中就真的适合小玄吗？我仍存疑问，但不再那么恐惧了。当时小学毕业进初中，我们就已经抱着读到哪儿算哪儿的念头，如今更是如此。我唯一担心的是他会受挫严重，但既然担心无益，那就埋头向前吧。

好似奇迹

整整九年伴读生活，我身心疲惫，不打算继续压榨所剩无几的智商了。我对小玄说：妈妈累了，以后你自己学吧，你想怎么样就怎样、能读到什么水平就什么水平，成绩好坏无所谓，混完三年算拉倒。

小玄每天背着极重的书包，搬运工似的把书和练习本带到学校再带回家，然后吃完饭就自己关进房间。我真是不知这几年他自己都怎么学的，我所有的辅导只剩下英语，陪他做阅读，陪他改错和完型。在他那个非常普通的高中，他忽然就变成了一个优等生，尤其理科突飞猛进，经常让我惊讶，他的大脑被重新调整过了？

小玄最终以超过二本线80分左右的成绩考上了福建中医药大学康复专业。选这个专业是因为之前一年，我跌了一跤摔伤了肩膀，在医院做了两个月的康复后痊愈了，我就觉得这个行业不错，比抓药的多一点技术含量，还不用担医生的责任，很少听说医闹去找康复师的吧？

小玄的实习就在我做康复的那个医院，一路罩着他的就是当年帮我康复的医生。这冥冥之中的联系让我觉得上帝一直在为小玄留着一扇门，每当他要迈关键一步的时候，总有人领着他进门，直到指引着找到今天的这第一份工作。这家民营医院规模不大，但是提供四人一间的集体宿舍，还有食堂，这让我太安心了，这不是又上一个大学的节奏吗？……

可能真的像石老师说的那样，小玄这一路走来就是神迹。

舒适的家

小玄的今天已经超出我们所想，他曾是一只慢吞吞的蜗牛、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笨小孩，但他始终没停止往前爬。比起他能力的提升，更让我们欣慰的是他慢慢养成的稳定情绪和良好的适应性。他温和、礼貌、有规矩、对人充满善意，我想这才是他将来的立世之本。

我们家境平凡，但是多年来，我们给小玄提供了一个超级舒适的家。这舒适不是硬件，而是氛围。在他成长的二十几年里，他看不到父母之间剑拔弩张的争执，更没有对他无缘无故的呵斥。哪怕是我因为他各种惫懒不好好读书而高声指责，之后总是第一时间诚恳地向他道歉。

小玄周围所有人对他都温和友善，家人、亲戚、朋友、师长、同学，至今我能想起来的竟然都是一张张包容的笑脸，从来没有人对他着急不满，他就像一个团宠长大的宝贝。我的朋友甚至时不时奖励带他出门吃“他最喜欢的贵牛排”。

我们家分工明确，我主要负责小玄的自理和学习，玄爸负责规矩，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对我们定的规矩都言听计从，哪怕心中不赞成也不予干涉。玄爸立规矩比我严厉，所以小玄唯一怕的人就是玄爸，至今见到玄爸他还像老鼠见了猫，玄爸说的话在他这儿是一言九鼎，所以我搞不定的事情，就会让玄爸去教育，而需要巧舌如簧说服他接受一件事，那一定是我的任务。

小玄在我们这个随随意意、安安静静的家长大，所以他一直不紧不慢、对人亲和友善。只要别人有需要他都乐意提供帮助，节日的时候他会主动地给同学老师准备小礼物，可能也正因为如此，从小到大老师、同学们都没有孤立过他，非但如此，很多传说中很严厉的老师对小玄也总是流露出她们最温和耐心地一面，不知道是被小玄这种乖乖气质和一直不放弃的执着打动，还是小玄就是有天生这样的魅力能让人忍不住对他好。

在交友方面，我们没有给过小玄任何建议和鼓励，也没有特意帮助他找朋友维持关系。从小到大，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小学、初中、高中毕业前，他都让我从网上买纪念册。册子很重，他每天不厌其烦地带着上学，希望同学和老师能给他留下一言半语。如果写了，他会非常开心，反反复复地看。

他是这样重情的一个孩子，却没有知心朋友，这事想起来总让我心里非常难过。但玄爸安慰我，人并不需要很多朋友。年少时候的朋友，长大了在一起的也不多。

几点心得

不用说和方姐比，和圈内太多妈妈相比，我都算不上足够勤奋和努力。但我已经在养育谱系的路上走了二十年，好歹算前辈，有几点想与大家分享：

✔接纳孩子、贴着孩子的需要走

小玄小时候很难教，有时候发现他已经会的内容突然又不会了，经常让人抓狂；他小时候的情绪也一度像过山车，不知道什么就会惹毛了他，难免让人在心底里觉得这个是小笨蛋、小魔头，可在现实中家长就要接受孩子的这种特点、这种反应，准确地判断孩子的能力，让孩子总是处于稍微踮一下脚就能碰到的高度，让他不要太挫败，愿意继续跟着往前走。

✔相信孩子、该放手时要狠心放手

虽然小玄看起来像个小糊涂，但我们从不会大包大揽帮他把所有事情打点，自己的事情到了能做的年纪，就自己来、自己承担后果，一时做不好没关系，拆分进行，假以时日，总有能做到、做好的那天。小玄从三年级开始就可以自己上学放学，甚至自己坐公交，我这个心大的妈功不可没。

✔鼓励孩子，努力为他们减压

我至今觉得小玄自信心不足，这和他有些能力较弱有关，但我认为更多源于我的教养方式。如今他一米八三的大个子，我和玄爸对他说话的口气稍重，他还会红眼圈。他有一些讨好型人格，总是在期待人们的赞同，对批评则比较敏感。我意识到这是因为小时候我对他还是常常忍不住提高要求，又没能及时化解他的积压情绪。

我们的孩子天生敏感的偏多，他们不只对外界信息处理时有困难，也特别容易接收到我们的负面情绪，比如因为他们的成长发育产生的焦虑，而严重损伤他们的自信心和动机。所以我们要保持觉察度，朝孩子能力的天花板方向努力的同时，时刻记得随时能够在孩子脚下准备垫子，接住他们的压力，帮他们疏导出去而不是再给他们加上我们自己的那份压力。

✔要好好照顾自己，关照好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关爱另一半，处理好各种家庭关系。

我们孩子的发育永远需要合力，谱系孩子的成长是一个系统的运作，难免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问题。根据目前的国情，家庭是主导，而父母可能是永远的主力。所以对于圈内家长，在关注孩子的同时不要忽视了自己的身心健康和关系健康，我们越强壮，孩子的未来才有可能越顺畅。

世界上最好的家，无关父母成就，而是真正互相理解扶持、真心爱孩子的爸爸妈妈共同构筑出来的一方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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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医院的大堂，我看见了独自坐在墙角沙发上的小玄，他正用时髦的华为手表跟人在通话。“好的，再见，谢谢你。”然后把脸转向我，有点生硬地点点头。

我等待了两秒钟，没听见他的继续反馈，只好挑起话题。“刚才预约的人都见到了吧？”上午，他和医院工作人员约好要进行面试。一周前他刚刚大学毕业，迫不及待他的第一份工作有着落。

“嗯”，这小子睁着大眼睛看着我。

“然后呢？”当爹的太不容易了，我其实不是很在意面试结果，不过你倒是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呀。

这是小玄的第二次面试。上一次在福州他和80个同专业对手同场考试，实操和理论总分勇夺第一，进入面试选拔。面试官把字条放在桌面上，考题是：请说说你是怎么理解“不忘初心、继续前行”的？这题目真的有点猛哪，即便是我这么能说会道的，都不知道从何下口。

“面试的有院长助理、治疗师长、人事部的、还有一个主任”，这小子有超强记忆，尤其是对人。从小到大，他热衷于认识人，期待更多人喜欢上他。

“都测试了什么？顺利吗？”这些问题我要是不了解清楚，一会儿玄妈也会追着我问的。

“模拟治疗一个病人，”小玄习惯性地把身体冲着我倾斜过来。“不管怎样，都是顺利的。”这个一米八三的大个子，和一米三八时候一样，总是需要别人给他更多的肯定。

“是先操作考试之后，再去见其他部门的人？”

“他们是一起来的”，哦，听上去是个好消息。

“爸爸，我上网查过，网上说面试成绩，看面试时间长度就知道。”他终于主动打开话题。“时间越长，被录取的机会越大。”

“那你面试了多长时间啊？”有一定道理，谁没事和不感兴趣的人聊天啊。

“一个多小时。”小玄又把身体凑过来了，“爸爸，我是不是希望还挺大的？”

“除了考核你的动手能力，他们没有问问题？”

“他们问了，如果有更好的医院邀请，我会怎么决定？”

我的天，这么高级的社交问题，我脑袋飞快地转起来，想象着自己会怎么圆滑机巧地回答。

“我跟他们说，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支持人才流动的。”

我两眼顿时一黑，扶住一棵树，停了两秒钟。小玄把他壮实的肩膀又倾向了我，大圆脸上都是期待，眼睛甚至有一些得意，觉得自己回答得很成熟。

“你回答得很好！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昨天傍晚，我在厦门一位姓杨的朋友帮忙训练了小玄四个小时，指导他如何应对今天的面试。杨是企业老总，面试是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进屋怎么敲门、如何介绍自己、说说为什么关注到这家医院，细致到回答问题表达的逻辑结构。杨还亲自模拟病人来指导小玄诊疗时的注意事项……这个培训的过程很触动我。平时为人处事社交规则我们也都在说，但是不应该错过这个为了找工作，他内心有超强的意愿做得更好的时机。

杨还说，他最近在看一本书，叫做《心流》，发现自己的内心和小玄在某些方面是接近的，所以理解小玄为什么会在生活中出现焦虑和紧张，尤其是面对一些严肃的陌生人。这种心态据说我这样心流强大的人，不能理解的。

我的心流强大，这多少跟厦门有关系，二十年前，我一直经常出没在厦门，参加各种户外运动。航海、暴走、观鸟、野生动物拍摄……在厦门最老的一批户外俱乐部的墙上，常挂着我的野故事。记得那次我从厦门远航西沙，4岁的小玄还画过一幅画，爸爸站在一艘小帆船上，手上举着相机，烈日当空，前面有一只大鸟在飞翔……

过去的二十年，发生了很多事。我们的梦想也随着生活起起落落。记得小玄上小学的前一个晚上，玄妈坐在他卧室门口的楼梯上抹眼泪，她担心这孩子融入不了学校生活。在初三下的时候，小玄的成绩稳居全班末流，总分只能去几乎不要求分数卫生学校。那天我们带他看了一眼卫校，说初中结束后就在这读中专吧，离家近好照应。看到学校那么破败，小家伙竟然主动要求上高中，好将来考大学。从此，他开始发奋努力，脱胎换骨。要知道，他小学一年级一直到初中三年级下，所有的功课都是他彪悍的妈妈教的。

在福州全市两万名中考学生里，小玄竟然考了一万名！顺利进入中学。因为所在中学不是名校，小家伙学习压力也小，心态一直保持得很好。记得高一一次物理考试，小玄不小心拿了一个全班第一还是年段第一，那简直是神来之笔，一下子激活了他学习的热情，尤其是物理、数学。就这样，他开始一路奋勇前进，冲向高考。

要是有谁看过中央台当年在以琳拍摄方姐指导小玄学习数学，一到三怎么教都学不会的视频，就能理解我们为什么对他高考完全无要求，因为这孩子能走进考场，已经是神迹了。

感谢老天爷，没有放弃这笨小孩。小玄竟然考上大学二本，被福建中医药大学康复专业录取。更不可思议地四年之后，在班上名列前茅圆满毕业。

“爸爸，如果这边医院录取了我怎么办？”一米八三低下头有点发愁看着我。

“什么叫怎么办？”被录取有正式工作，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万一他们要我马上来上班呢？”，他习惯性把手又搁在肚皮上挠了挠，“我十天后还要补考车考科目三啊。”

“哦，一步一步来，等面试有结果了，我们再调整时间。”我安慰他，就像安慰那个第一次单独要坐飞机到青岛，跟着方妈妈去韩国旅行的小家伙。

刚写完这段文字呢，小玄正好收到入职通知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