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预研究的几个误区

文章来源：【公众号】椰菜耶；ID号：BSJ_China

这几天聊干预的研究方法问题，留言区颇热闹，称得上众说纷纭，各抒己见。其中有几个长篇发言，椰菜君以为值得单独拿出来写一篇文字，讨论一下关于干预研究的几个误区。

振老爹曰：首先干预就没法双盲，首先你得找到几乎一样的样本，就算同卵双胞胎程度还未必相同，再一个哪个父母愿意只干预一个，另一个自生自灭当小白鼠，第三，干预和不干预就和吃布美他尼一样没法双盲，做什么和不做什么没法混淆。

当时椰菜君对振老爹直接回了五个字，“你知道个屁”。

振老爹的错误，首先是闹不清随机分组和双盲的区别。科学实验的基础是分组，以提供对照，消除实验因素之外的作用因素；随机方法分组可以最好地实现这一目标。而盲法（单盲和双盲）的目的，则是尽量避免实验人员（包括实验者中和受试者）主观愿望的影响，比如因为期待干预有效果而不知不觉中夸大受试者的变化。怎可混为一谈？

其次，振老爹认为，做分组对照实验，样本必须一模一样，甚至同卵双胞胎可能都满足不了这个条件，所以分组没有实际意义。这里振老爹犯了绝对化的错误。固然一模一样的样本最适合做分组对照实验，但做分组对照实验并不要求每个样本必须一模一样。。。事实上，分组实验只要求各组样本之间没有显著差异即可。这也是为什么要使用随机分组方法的原因。。。

举例说，大家比赛吃苹果，每个苹果的大小可以不均一，但只要随机分配得当，每个参赛者基本上就保证能分到一样多的大苹果、中苹果和小苹果，不会出现有人得到的全是大苹果，有人得到的全是小苹果这种事情。这么一来，虽然苹果大小不一，但每个参赛者分到的苹果都是一样的，因此根本不需要重金求同卵双胞苹果。

第三，进入参照组的受试者，并非就和振老爹想象的那样自生自灭。通常情况下，参照组的受试者确实会得到没有疗效的安慰剂；但如果只使用安慰剂会影响到受试者的健康，则只要两组都使用某种已知治疗方法，并在此基础上分别叠加药物和安慰剂即可解决问题。还有一种做法，则是参照组患者使用已知的有效药物。

举例说，糖尿病药物临床研究就是这样，因为单纯吃无疗效的安慰剂会给参照组患者的健康带来危害，甚至药物组患者的健康可也能因为新药物无效而受到危害。因此在实际临床实验中，两组患者都需要服用已有降糖药物，然后叠加新药物和安慰剂。对于自闭症研究，当然完全可以两组患者都接受某种大家觉得有效的疗法，然后在此基础上叠加新疗法；也可以一组患者采用新疗法，对照组采用既有疗法。所以振老爹完全是杞人忧天。

第四，布美它尼的临床实验不是没法实现双盲，而是实验设计有缺陷没有实现双盲。事实上有研究要求两组患者每天都喝同样大量水，以此来掩盖药物组尿量大增的情况。以椰菜君之见，使用另一种利尿剂作为安慰剂可能是更简单有效的办法。

至于干预，确实难以做到双盲，但临床研究并不绝对追求双盲啊。。。做不到双盲，单盲（独立评估人员）也比不盲要好啊。。。再看另一位留言者的观点，TA应该是一位干预从业者，是这么说的：

首先，我同意椰菜君写文章的初衷，让家长不要迷信方法，因为这世界上就没有“一招鲜吃遍天”的方法策略，所以家长要睁大眼睛，客观理性的分析每一种方法对自己孩子的适用性。所以就连做行为分析自己行业内的人，都要尽量避免每个实验的社会效度问题，也就是你所得出的结论能够在多大范围内进行推广，这是需要谨慎对待的问题。但上述疑虑不足以完全否定“单一被试设计”在现阶段可作为研究人类行为的一种实验程序与标准。

这条椰菜君是完全赞成。

首先无论何种研究，都要慎重考虑“结论能够在多大范围内进行推广”，这也是为什么目前循证医学把（大规模）随机分组双盲对照临床实验置于可信度最高级别的原因，就是这样的实验设计，其结果的可推广性最好。

其次，目前循证医学并没有完全排除“单一被试设计”实验，只是将其可信度级别设为最低，和病例报告在一个档次，在没有其它更好选择的情况下，可以有条件采用这类实验的结果。

举一个例子。我们都知道FDA批准药物的门槛非常高，大规模随机分组双盲对照临床实验是常规要求，但确实有很少数目的药物并没有做分组对照实验（实质等同“单一被试设计”）也获得了批准。原因有几条：１）此类患者人数很少，药企难以募集到足够数量的患者进行有统计意义的分组实验；２）此类患者已经山穷水尽，死马当活马医，除了试验药物外相信没有其它因素会起作用；３）FDA仅授予这类药物有条件批准上市资格，并要求药企在条件成熟后必须补做随机分组研究。

还有一种情景，其实也是“单一被试设计”最适合使用的情景，是在遇到新问题寻求解决方案的时候。由于“单一被试设计”具有简单易行的优势，可以短平快地给出一个量化结果，因此非常适合探索研究。但是，在得到初步结论后，就必须进行分组实验以作验证，之后才能考虑推广。

显而易见，上面这第一、第二条，自闭症患者都是不满足的，因此没有必要弃久经考验的随机分组研究方法不用，而紧抱着缺陷严重的“单一被试设计”不放。

原因有二：1、椰菜君所说的人本身会随着时间的发展会存在自我发育这一变量，这一点说的太对了。但正是因为这一点，研究人的方法无法向自然科学一样（研究物），因为随机对照组实验也无法排除在一定时间范围内人发育的问题，实验组和对照组难道发育就是完全一样的吗？该变量是不可控制的，但自然科学实验对“物”是可以控制的。另外，退一万步说人的发育是可控制的，这还会设计伦理的问题。没有任何人和组织以做实验为目的，去控制其他人的发育，谁敢这么做。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做行为分析的很多学者肯定考虑过通过自然科学实验的方式去研究人的问题，但由于理论上不能完全解决椰菜君对变量控制的问题，所以退而求其次采用了可被接受的“单一被试设计”。如果椰菜君人就觉得可以设计出一套完美的科学实验来验证人的诸多问题，可以在公众号中将实验方法和程序完整的设计出来，我愿意带着团队去执行这个实验（前提是这个实验程序能够很好的解决所有变量控制问题，不能让他人提出质疑还可能存在其他的干扰变量）。

这条椰菜君是完全不赞成的。

和他的想法恰恰相反，不同于“单一被试设计”，随机对照组实验的最大优势就是能够最大限度地排除在一定时间范围内人发育的问题。

理想的“单一被试设计”结果（AB）如图１所示，干预前会在不同时间点检测患者，得出一条基线（左图）；然后进行干预，在不同时间段检测患者，期待得到一条上升的曲线（右图）。

图１

但实际情况很可能是图２这样的，由于患者发育，在不同时间点检测，得到的是一个上升曲线。假如由于数据的误差（这在自闭症评估中太常见了），将干预前的曲线（误）认为是水平的，就会认为干预有效果。

图２

但如果设置一个参照组，两组患者情况基本一样，则会期望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参照组的作用其实相当于扣掉（发育）背景。如果两组患者情况基本一致，则可以认为背景也大概率基本一致，尤其是在人数达到一定规模的情况下。

当然上面这是非常简略的解释，大规模随机分组双盲对照临床实验的有效性是许许多多的前辈用生命和血泪换来的经验教训，详情请读者自行搜索，可参考维生素C的发现。

简单说，大规模随机分组双盲对照临床实验之于”单一被试设计“，犹如核武器之于大刀长矛。“做行为分析的很多学者”显然不是“肯定考虑过通过自然科学实验的方式去研究人的问题”，“但由于理论上不能完全解决椰菜君对变量控制的问题，所以退而求其次采用了可被接受的‘单一被试设计’，只不过他们1）惯性使然，老师这么用，学生也这么用；2）使用‘单一被试设计’有特别的好处，所以从行为分析到整个心理学领域都乐此不倦。

最后这个”设计出一套完美的科学实验来验证人的诸多问题“，”我愿意带着团队去执行这个实验“的挑战，椰菜君敬谢不敏，因为这样的科学研究已经不少了，相关论文一找一大把呢。。。

本文不构成任何医疗建议，只提供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