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症者的交流障碍在何处？

作者 | LYDIA DENWORTH    

编译 | RAY

谱系障碍的人在使用语言或面部表情方面往往存在微妙的问题。找出这些困难的来源可能有助于他们更好地进行社交。

拉姆西•布鲁尔谈话中的怪癖很微妙。这位17岁的少年时常重复自己的话，在用词上也会犯一些小错误。例如，他说他和他最好的朋友看起来可怕(scaringly)，而不是可怕(scarily), 很相似。他也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停顿，停顿的时间比大多数人都要长一到两拍。当他说话的时候，他会有短暂的眼神交流，但随后会把眼睛移到一边，或者闭上眼睛。他的评论转向了意想不到的方向:当被问及他在哪里上学时，他说他就读于波士顿拉丁学院(Boston Latin Academy)，但随后又突然补充道，“我实际上不是来自这个州。”尽管他和他的家人已经在马萨诸塞州生活多年。

拉姆西知道自己经常会误解别人，但他还是让母亲凯瑟琳·布鲁尔(Kathryn Brewer)来解释他是如何做到的。她说，有一次，她刚爬上楼梯，上气不接下气，他以为她要哭了。在一次看牙医的过程中，当拉姆西戴上安全太阳镜时，牙医开玩笑说:“嘿，你真能把它们摘下来。”他把她的话当真，摘下了脸上的眼镜。

这些微小的失误意味着，只要在拉姆西的公司呆上几分钟，就能猜出他患有自闭症。然而，在语言和认知的标准化测试中，他的成绩处于正常范围，并在他著名的主流学校获得了高分。正是这种挑战和能力的结合使他来到了位于波士顿市中心爱默生学院的Ruth Grossman的面部情感和交流表情(FACE)实验室。在那里，拉姆西参与了一系列研究，调查像他这样的青少年如何在社交方面出错。

它确实会出错。格罗斯曼研究的许多患有自闭症的青少年都经历过她所说的“谈话破裂”。2014年，格罗斯曼向87人播放了9名轻度自闭症儿童和10名非自闭症儿童的录像，每个人都说了几句话。观察人员对这些孩子一无所知，但他们只看了一秒钟的磁带——单独的视频或音频，或合在一起——就意识到谱系上的孩子有些不同。

这些结果后来多次得到证实，启发了格罗斯曼后来的工作，以及她对这一研究方向的热情。她说:“很明显，有些事情正在发生，一些非常突出和微妙的事情同时发生。”“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导致人们与自闭症患者接触的意愿降低。”

最大的问题是，这些沟通怪癖到底是什么。自从Leo Kanner和Hans Asperger首次发现自闭症以来，语言问题就以某种形式成为诊断标准的一部分。但从历史上看，这些标准将语言障碍患者分为两类，一类是有严重语言障碍的，另一类是没有严重语言障碍的，这些标准没有考虑到不那么明显的问题。

《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DSM-5)的最新版本将语言问题排除在诊断要求之外，将其纳入社会交往的困难之中。这一变化是因为意识到了任何社交活动都需要交流这一现实问题，但科学家们刚刚开始探索自闭症患者沟通的细微方面。

该领域的部分延迟是由于条件的异质性造成的。“我们一直都知道自闭症患者有不同的说话方式，但很难将其定性，因为有太多的变数，”印第安纳州南本德市非营利服务提供商洛根中心(Logan Center)自闭症服务首席策略官乔舒亚迪尔(Joshua Diehl)说。

为了消除这种差异性，格罗斯曼等研究人员正转向声学分析，研究自闭症患者说话时音调和持续时间的细微变化，以及测量面部详细运动的动作捕捉技术。这些技术使他们能够评估沟通的不同组成部分的相关性，从某人的面部表情到他们的语气或他们实际使用的单词。

关注的焦点是自闭症患者如何表达自己，而不仅仅是他们在听或看别人时的感受。这一转变为这一研究分支带来了新的科学严谨性，其目标是提高认识并找到治疗的目标。“我试图量化尴尬，”格罗斯曼说，她最初是一名言语病理学家。“这是关于语言使用的一些小方面，尽管其他方面看起来都很好，但这些方面正在分崩离析。”

韵律的问题

沟通是语言和非语言的——它包括我们使用的词语和我们使用它们的顺序，还包括手势、面部表情、眼神交流等等。根据您如何定义它，“韵律”包含这两个元素。很多关于自闭症沟通的讨论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简单地说，韵律就是说话的节奏，它的兴衰，能量和语调。这种节奏做了大量的工作。波士顿大学卓越自闭症研究中心主任Helen Tager-Flusberg说:“韵律是我们运用语言的一部分。”例如，强调一个词而不是另一个词，可以提供关于重要性的实用信息，比如“我想要蓝色袜子”和“我想要蓝色袜子”。“我们的声音上升表示一个问题，下降表示一个声明。我们在单词之间停顿的方式就像一个动词逗号，用来填充语法信息——区别是让某人去商店买巧克力冰淇淋和蜂蜜，还是要巧克力冰淇淋和蜂蜜。韵律也有助于传递情感。快乐或兴奋的人说话的音域通常比平时更高、更宽。”

韵律一直是自闭症患者的一个明显的困难来源。频谱上的人可能说话单调，或者相反，夸大他们的语调。这种差异导致了相互矛盾的研究结果。在过去的十年里，迪尔对韵律进行了六项以上的研究。他说:“他们的共同点是，很多人在韵律方面都有一定的困难。”“我几乎把它视为自闭症患者所面临困难的风向标。例如，那些说话单调的人可能在理解情感影响方面有困难。对另一些人来说，韵律方面的问题似乎更多地与运动障碍或社交场合中语言的使用有关。”

2015年，格罗斯曼和她的合作者们试图抓住这些差异。他们让43名自闭症青少年和26名正常青少年观看儿童故事的视频，然后复述。对这些青少年一无所知的天真评分者对他们的努力做出判断，评估他们的整体尴尬程度，并在三个具体因素上给他们打分:复述的速度、节奏或时间;他们讲话的音量;以及他们的语调和强调。研究结果显示，尴尬的评分和节奏与自闭症的诊断最相关。但评分者之间最大的共识来自整体的尴尬评分，而不是任何一个因素。去年，同样的一些研究人员进行了一项研究，患有自闭症者和没有自闭症者在一起说话时会处于越来越紧张的状态。之前，自闭症患者有更多的韵律，压力增加了这种变化。

与此同时，另一项研究将焦点对准了韵律对自闭症患者情感方面的影响。得克萨斯大学达拉斯分校(University of Texas at Dallas)的诺亚·萨森(Noah Sasson)在自己的校园里与一个语音感知实验室合作，对患有和没有自闭症的成人大声朗读的录音进行了声学测量。他的团队分析了音高和频率等变量。他们给每个参与者一系列的句子，这些句子的意思取决于他们的阅读方式——例如，“你的意思是什么?”或者“我不敢相信。”参与者必须重复每句话，以反映愤怒、高兴、感兴趣、悲伤或中性的情绪状态。之后，第二组参与者，其中大约一半患有自闭症，听录音来判断所传达的情感。结果再次表明，成年自闭症患者的音高变化更大。

萨森说:“他们的语调有了很大的变化。”“(成年自闭症患者)说话时声音往往更大，而且他们说这些话的时间也比对照组更长。”当听录音时，参与测试的成年人比对照组更难推断出情绪，但有趣的是，他们的讲话比对照组传达了更多戏剧性的高潮和低谷——这意味着他们实际上传达了更多，而不是更少的情感内容。这似乎违反直觉，但它表明，这一范围内的人一贯夸大他们讲话中的情感内容。尽管如此，在这项研究中，听众还是认为自闭症患者听起来不像对照组那么自然。Sasson说:“这是一种表达方式，而不是内容。”“推动(这种差异)的是风格，而不是内容。”

面部表情问题

自闭症患者的面部表情和用词也存在着重要的风格差异。

2016年1月，在格罗斯曼实验室的一次录音访问中，拉姆西在一个安静的房间里看着屏幕。他的脸上覆盖着32个反射点——沿着他的眼睛、嘴巴和脸颊，这些区域是我们交流时最活跃的区域。他的任务很简单:他必须观看演员们说话的录像，其中第一个句子是中性的，第二个句子是情绪化的。每说完一句话，拉姆西都会抬头看着摄像机重复一遍，试图模仿演员的情绪和面部表情。

这些点是面部动作捕捉技术的一部分，在《阿凡达》(Avatar)等电影中，这种技术被用来创造类人的外星人。当拉姆西等人在执行各种任务时，红外摄像机会记录下他们面部的每一次抽搐。然后，格罗斯曼的团队进行了艰苦的工作，分析结果，观察毫米级的运动。

这些毫米可以说明很多问题——这里扬起眉毛，那里撅起嘴唇。“面部表情至关重要，”格罗斯曼说。“你不可能用语言或其他任何东西来进行对话。她的研究超越了自闭症中一些已知的问题，比如眼神交流困难，试图将其他表达差异归类。”以往的大多数研究都关注自闭症谱系障碍患者对他人表情的解读能力，而格罗斯曼的研究则不同，他希望捕捉到自闭症青少年在交谈中细微的、有时稍纵即逝的微笑和鬼脸。

格罗斯曼的团队着手建立一个关于面部表情的基线读数。自闭症儿童和非自闭症儿童单独坐着观看视频，这些视频被选择用来引起厌恶、快乐、惊讶或大笑。研究人员预测，在没有社交压力的情况下，所有的孩子都会表现出类似的反应。相反，他们发现自闭症患者比其他人更善于表达和情感反应——这一结果与声称他们比典型的同龄人更缺乏情感的说法背道而驰。(研究结果可能有偏差，因为典型的孩子可能没有那么喜欢视频内容。）

格罗斯曼和她的同事利用一个动作捕捉图像数据库的数据发现，自闭症患者的左右半张脸的表情不太对称。拉姆西参与的这项新研究正在检验格罗斯曼的另一个理论——社交中的时间和同步性是造成明显尴尬的主要原因。结果还在分析中，所以现在说摄像机捕捉到了什么还为时过早，但对于一般的观察者来说，拉姆西的努力成败参半。然而，在韵律研究中，他的面部表情往往过于情绪化。

与此同时，格罗斯曼的博士后研究员、语言学家艾米丽·赞恩(Emily Zane)正在研究词汇使用中可能会给听者带来尴尬信号的文体差异。在去年的一项研究中，格罗斯曼和她的同事采访了患有自闭症和没有自闭症的青少年，询问他们的家庭、爱好和最近的假期。然后他们互换角色，让青少年向研究人员提问。格罗斯曼最初采用这种“双重访谈”的设置是为了研究语用学，即在社交场合中使用语言。但赞恩看到了一个从中获得更多东西的机会。

赞恩分析了接受采访的自闭症青少年的一半谈话。正如预期的那样，他们在提出恰当的问题方面有困难，而且平均而言，他们的语言表达能力比一般的青少年要差(尽管有些孩子的语言表达能力更强)。他们还会犯更多的语言错误，主要是用词不当。例如，当一个患有自闭症的青少年想说“离开了”的时候，但她会说成“哦，我出去了。” 拉姆西问他的受访者“什么是项链?”开始谈论她的珠宝的对话。在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中，研究中典型的青少年平均会犯1到2个错误，而自闭症患者则会犯12到14个错误，有些甚至会犯30个错误。

交流的双方问题

研究表明，这类人在使用代词时特别容易出错。最值得注意的是，自闭症儿童有时需要比同龄人更长的时间来掌握正确使用“我”和“你”。这个问题在Kanner时代就已经被发现了，但是研究者们一直在争论混淆代词是一种社会错误还是一种语言错误。事实上，这可能是因为代词“我”和“你”的意思会随着说话者的不同而变化。这种意义的转变使得代词在语言学上比“杯子”等无法改变的单词更加复杂，而且还需要视角的改变，这是众所周知的自闭症患者很难做到的。

尽管争论还在继续，但过去五年的研究表明，代词问题主要是社会性的。例如，在2015年的一项针对自闭症儿童的研究中，研究人员通过让手语使用者指向自己或对话伙伴来表示“我”和“你”，从而限制了这种可能性。即使消除了语言上的歧义，83%的非自闭症签名者正确使用了“我”，而只有35%的自闭症签名者正确使用了“我”。

大多数关于自闭症代词的研究都集中在第一人称视角，但赞恩也研究了第三人称代词的使用——比如“他”和“她”。她有另一个歧义问题的未发表证据。在一个以两个女性角色为主角的剧本中，她创造了这样的场景:代词“她”明确指的是两个角色中的一个，而在那些场景中，不清楚“她”是谁。在后续的情节，典型的孩子说他们不知道“她”是谁。但自闭症儿童通常会选择其中一个角色，这表明他们不愿意或无法承认这种模糊。(赞恩想进一步挖掘，以确定他们是在猜测，还是真的相信自己知道答案。)

即使是表面上看起来很小的错误，比如这样的错误也会导致格罗斯曼所担心的“对话中断”，因为任何歧义的地方都可能导致对话伙伴中断以便澄清，或者失去兴趣，或者中断对话。赞恩和格罗斯曼注意到，孩子在标准化语言测试中的分数与他们在谈话中犯了多少错误之间存在很强的相关性--分数越高，他们犯的错误就越少，即使没有一个孩子的分数低到足以导致语言问题的诊断。赞恩说:“测试中发现了一些问题，但都超出了临界值。”这种阈值问题是标准化测试中常见的问题，格罗斯曼说:“它是一种旨在排除重要问题的生硬工具。它不是用来探测特定的、微妙的语言能力。”

格罗斯曼的研究可能会填补普通评估缺失的空白，并可能为现有的自闭症儿童社会互动教育项目增加一层内容。这些努力大多集中在理解社会规则上，比如如何进入对话，说什么和不说什么。格罗斯曼说:“这些方法都没有花很多时间来研究面部表情的质量、语调，或者这些部分是如何整合在一起的。”“我们仍在问一些基本问题，但我希望它能让我们更好地理解是什么实际因素导致人们对社会环境的看法有所改善。”

有了这些知识，就有可能在更小的孩子身上找到治疗目标。已经有一些这样的尝试。例如，2015年的一项小型研究评估了一款名为speech hprompt的移动应用程序治疗韵律障碍的可行性，并显示出了一些好处。迪尔说，其他技术，如用于记录儿童在自然环境下产生的单词的LENA设备，可能对想要仔细分析语言的研究人员有用。2010年的一项研究发现LENA能够识别自闭症患者的典型声音特征。

提高对社会交流挑战的认识也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教育这些对话另一边的典型个体，鼓励他们与自闭症患者进行交流。萨森说:“我们希望自闭症患者拥有更好、更令人满意的社会经历、就业前景和生活质量，而仅仅通过训练自闭症患者拥有更多典型的神经社交技能或表达方式，我们能走多远可能是有限的。”他建议努力使社会环境更具包容性。“我们确实有一些证据表明，拥有更多自闭症知识的人对自闭症患者的印象更佳。

格罗斯曼说，有这么多的学校开展项目，教育学生了解他们之间的所有差异，这是一个包括自闭症意识的机会。“这些孩子就这么近，”她说着，把大拇指和食指分开不到一英寸。“如果我们能找出最后一点阻碍他们前进的因素，这将是一个巨大的群体，可以更好地融入社会。”

拉姆西可能已经成功了一半。他自称“有点社交隐士”，但他有一个亲密的朋友也在这个圈子里。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按照自己制定的严格时间表一起玩几个小时的电子游戏。与此同时，拉姆西很有能力和陌生人交谈，他说他喜欢实验室和在那里工作的人。他对这项工作的目的含糊其辞，只是想说明“自闭症如何不以同样的方式影响每个人”。但他说，他喜欢自己得到的微薄报酬。“我很高兴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