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99岁生日愿望:“想为孤独症小孩开学校。”16年前就和女儿开始行动…

曹鹏，国家一级指挥家。来自他和大女儿创办的“天使知音沙龙”的孤独症孩子们，也为“曹爷爷”致敬，演奏了生日快乐歌。

音乐会前，有人问曹鹏，99岁的生日愿望是什么？除了“100岁再开一场音乐会。”他还说：“他们都知道，我从来不过生日的，但要问我愿望，就一个——希望能为孤独症的小孩开一个专门的学校。他们学有所用，家长放心，我们也放心。”99岁的国宝级指挥家，和一群孤独症少年，是如何结缘的？

1.乱世中“畅行”的音乐路

让他一生致力于,用音乐启蒙人心,出生于1925年江苏省江阴市的曹鹏，是推《梁祝》走向世界的第一人，获奖无数。但他说：“我一生得了很多奖，但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普及交响乐的工程。”生逢乱世，他就受过音乐的“荫蔽”。根据《闪亮的名字》一书：中学时，老师将整个江阴唯一一台钢琴的使用权给了他。手握琴房的钥匙，他也打开了音乐之门。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江阴沦陷，学校开设日语课，他带头交白卷，日军举着刺刀逼问谁是带头人，没人屈服，日寇悻悻而归。创作爱国歌曲，画板报，宣传抗日思想，他用音乐做武器，也结识了许多爱国音乐家。1944年，19岁的他涉嫌穿越日军封锁线，来到苏北解放区投奔中国共产党，成了一名宣传员。

档案袋里组织上级写的“曹鹏同志很有音乐天赋，希各级领导注意培养。”让他的音乐学习之路畅通无阻。一路进入华中建设大学、山东大学学习音乐。解放后，他进入上海电影厂工作。录配《智取威虎山》等电影音乐;1952年，调入中国电影乐团，录配《龙须沟》等几十部电影音乐；1954年，文化部计划选派一批音乐工作者留学莫斯科。曹鹏脱颖而出，在1955年到1961年留学莫斯科。

在莫斯科留学期间，他亲眼见到了音乐是如何凝聚人心，成为战胜逆境的养分的。就像1991年苏联解体，即使货架上一个面包都没有了，但交响乐剧场里却可以坐满了人。195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周年之际，曹鹏在莫斯科指挥了小提琴协奏曲版的《梁祝》，通过莫斯科电台向全世界转播，成为向世界传播《梁祝》的第一人。

1961年，曹鹏从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毕业回国，先后在上海交响乐团、上海乐团担任艺术总监及首席指挥。2000年，75岁的曹鹏从上海交响乐团退休。但退休后，他依然担任着上海南洋模范中学交响乐团、上海交通大学交响乐团的指挥，他的学生遍布大学、中小学、幼儿园、甚至监狱劳改犯。只要是能够普及音乐的机会，不管大小，他都去，且不计较报酬。他说：“趁我曹鹏做得动，你们赶紧用。”这个从动乱时代幸存的老人，见过音乐的力量所能触及的范围如此广阔，因此不愿停下交响乐普及的脚步。

曹鹏的夫人夏辉玲是上海音乐学院的声乐教授，大女儿曹小夏从小学习钢琴、小提琴，后来成了孤独症公益使者。小女儿夏小曹是在美国声誉比爸爸曹鹏还有名气的著名小提琴演奏家。当曹老在80岁那年，说自己要成立全国第一支非职业的交响乐团——上海城市交响乐团时，全家人考虑到他的高龄，并不支持。

但曹鹏依然坚持做这件事。因为当他看见，自己所执指挥棒的学校乐团成员，毕业后没一个走上职业音乐人的道路而感到惋惜：“上海这么大一个城市，竟然没有地方能让他们延续自己的音乐梦想，每次聊起这个事情他们都非常苦闷。时代发展得越来越快，城市也越来越大，可是人们距离音乐、距离艺术却越来越远。所以我就想，像上海这样一个城市，怎么可以没有一支来自民间的交响乐团呢？音乐，是城市的灵魂。既然我们掌握了交响乐这块珍宝，就应该把它分享给更多需要它的人。

慢慢的，全家都支持曹鹏做这件事，且共同决定不以盈利为目的，如果盈利，则捐献慈善事业。亏损则曹鹏自己垫付。上海城市交响乐团，每周三晚排练一次，最初的团员都是南洋模范中学、上海交通大学交响乐团的毕业生，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职业。

但曹小夏还记得一开始乐团在琴行地下仓库排练的那一天，演奏的是柴科夫斯基第五交响乐团，“练习的时候曹鹏从头到尾四个章节，一次都没打断，‘稀里哗啦、连滚带爬’地演完了乐团的第一支曲子。”

在这样艰难的乐声中，上海城市交响乐团成立了。如今，上海城市交响乐团是一支有着200名不同年龄、职业、国籍的高水平交响乐团。以它为航标，全国民间乐团、交响乐团雨后春笋般涌出。

2.音乐打开孤独症孩子的耳朵

移开横距在人心的大山大女儿曹小夏深深认同父亲的理念。她说，自己的很多理念都是父亲给的。“我觉得我父亲是对的，所以我要传承下去。”作为上海城市交响乐团团长的她，事必躬亲，于乐团之后晚成立3年的天使知音沙龙也是如此。2008年，联合国定每年4月2日为“世界孤独症关注日”。曹小夏在杂志上偶然看到了关于此的报道，并对报道中写的音乐治疗上了心。曹小夏和爸爸商议，能不能做些什么。曹鹏说：“既然我们都是音乐家，那就让我们用音乐来为他们做些什么吧。”

父女俩想着的，是让上海城市交响乐团的团员每个礼拜一次，为孤独症孩子的家长演奏交响乐，让他们能够有喘息的时候。一开始，曹小夏对孤独症其实是一无所知。“以为自闭是不说话。”跟着父母一起前来的孤独症孩子们因为不熟悉场地，会哇哇叫，还会大哭，刷新了她的认知。

但是，当音乐起来之后，他们安静了。音乐声一停，声音又起来了。曹鹏对曹小夏解释说：“音乐打开了他们的耳朵。繁体字的‘听’，左边是一个耳朵，另一边是身体，下面是一个心，从耳朵进入到心，耳朵是最重要的。”

一周一次的沙龙活动，大家集体学音乐。曹小夏回忆：“后来我们就买了黑板，每个人都要上来，旁边是有志愿者。点一个‘Do’，志愿者把他的头抬起来，‘Do’，（头）又下来了。‘Re’，（志愿者点黑板）点点点点点，（头）又下来了。他就不愿意看你。但是只要唱了，这些孩子就能记住。”

曹小夏发现有的孩子谱子教了两遍，甚至就能背出来，这让她吃惊，她发现许多孩子记忆力很好，开始思考是否可以一点一点教他们乐器。从舒缓的弦乐、木管、小号、圆号开始，孩子们开始达到分好几个声部，互相配合也都可以的水平。曹鹏先生改编了《马刀舞》《喀秋莎》《小星星》等乐谱，用自己的影响力，尽可能给孩子们提供演出的机会。上海歌剧院的小号演奏家王学平在曹鹏的感召下也加入了乐团，但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学生小戴是特殊孩子就更宽容，无论是小戴吹两个音就耍赖哭闹、还是扔乐器，在他这里，只要吹不对就得重来。但是当看到小戴能自己坐车过来，王学平也是最为他高兴、最为他骄傲的人。

这一陪伴就是十几年，有的孩子刚进来时还是小不点，现在都长成了大小伙子，曹小夏也见证了他们的变化。

在这里，有的孩子开始懂得“感情“。乐队里的大号手恺恺，是重度孤独症青年，有一天，他的妈妈发现：“我儿子今天拿了个杯子给他爸爸，这个杯子是他爸爸每天早上走以前拿来喝茶的，他从来不会把这个杯子拿上，那天，他的爸爸很激动。“

“我那天生病，刘际元问我要不要喝水，27岁，27年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有一位父亲本来觉得自己的儿子是累赘，但在一次排练时被曹小夏拉住，让他好好看看儿子的变化后，这位爸爸也被点醒，开始在沙龙中积极担任志愿者。

这些反馈让曹小夏看到了希望。从一开始对孤独症家庭一无所知，十几年的陪伴，她早已与孤独症青少年的父母感同身受。深深地理解着他们的痛苦。因为自己也是个母亲，她自觉要是自己是孤独症孩子的父母，做不到那样坚强。天使知音沙龙推开了两座大山：一座是蒙住孤独症青年潜力的大山，打开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一座是压在家长心中高不见顶的绝望大山，让他们看见了希望；同时孤独症孩子，也为曹小夏打开了新世界。

3.“我要去上班”

提供挫折和机会让他们更自主地面对生活

在天使知音沙龙，孩子们被志愿者保护着，在国内外舞台演出时，孩子们在金碧辉煌的表演厅中享受着掌声。

但是舞台再大，跟生活相比，也很小，甚至只是打开门的钥匙。曹小夏和天使知音沙龙的志愿者们发现，与孤独症孩子交流，自己会被“带偏”，也只会用一些简单的词句与他们交流。

她开始认真考虑到，孤独症孩子必须有事可做，于是想到办一个咖啡屋。2018年， A-coffee在上海开幕。A-coffee的A取自孤独症英文Autism的A，是Angel（天使）的A，也谐音“爱”，因此也被称为“爱咖啡”，由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上海市儿童基金会主办，上海曹鹏音乐中心承办。

这里的服务员兼咖啡师，都是16、7岁的孤独症少年。学习咖啡，不难，两天他们就能学会咖啡的制作流程，打扫方面能比普通人打扫得更为仔细，但是难在理解力的提升。于是咖啡馆招募志愿者，可以免费喝香醇的咖啡。但志愿者需要“刁难”咖啡师，在他们为自己服务时，故意制造障碍。

在央视的《心理访谈》，主持人就模拟了顾客“刁难”孩子的场景。“你是服务员是吗？”“这边请，欢迎光临。这边您请坐，请问几位。”“你数一数几位？““两位。两位有预定吗？““没预定就不行吗？我们看到门开着就进来了。可以吗？”

15岁的少年沈彦臻，小名天天，对这句“没预定就不行吗”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干脆从头再来。“您好，先生您现在需要点单吗？”主持人继续“刁难”：“我们要喝咖啡。有什么咖啡？”“有美式咖啡、意式浓缩咖啡、还有拿铁咖啡。还有卡布基诺，四种。““你推荐哪一种。““我要推荐拿铁咖啡。““为什么呀。”“因为拿铁咖啡加糖加奶油。比较好喝。”“可是加奶油我觉得容易长胖。我不要。我要没有没那么甜的，但是也不苦的。味道还特别滑爽的那种。”几个回合的“过招”之后，天天给主持人推荐了“意式清咖啡”。备注了“半奶”，大家为他的灵活应对送去了掌声。

天天又和主持人从自己的理想职业，聊到猜测两个主持人的关系，没有任何虚与委蛇的回答全场忍俊不禁，肉眼可见主持人对他的喜爱加深了。天天妈妈也在现场，在模拟结束后，从她口中得知，在13岁之前，天天不说话。“来爱咖啡之前，可能讲两句又回到自己自言自语的世界里了。没想到今天又这么长时间的一个对话。当时我们是很绝望的。

打招呼这件事情，我们从一年级开始训练到五年级，他都不会。来了沙龙之后变得太爱打招呼了，现在是阻止他打招呼。”看到同伴上班，他也起了好胜心，会说：“妈妈我自己去上班。”见妈妈因为不放心来到咖啡馆还会“嫌弃”她的到来，甚至下班后不管妈妈自己回去了。

有时又会跟妈妈说：“我要一个人到爱咖啡去了。”这种“我要工作了，能够自食其力了”的意识带给天天妈妈巨大的惊喜。有的学员会帮妈妈拿药了，即使忘带钥匙也会找物业解决了...这些进步也给了家长们信心，一点点消弭了自卑，变得坦荡：“我的孩子就是孤独症。”原本以为要陪伴终身的父母，终于可以安心学习放手，让他们一个人去吃饭，一个人去坐车。

音乐带给曹爷爷的力量

在爱咖啡，孤独症少年们体现出了更多的自主性，在今年还有5位学员考上了SCA（国际精品咖啡协会）的初级和中级证书，这是世界上最具权威性的咖啡行业组织之一。这一切，始于音乐带给曹爷爷的力量。

曹鹏爷爷的音乐能量，在天使知音沙龙，消弭了盘桓在孤独症孩子、孤独症孩子父母、志愿者们心中的大山，“爱咖啡”又以制造障碍的方式为孩子们提供了一个满满都是社交机会的场所。“深深的理解”也在此发生。

谢谢曹爷爷，生日快乐，期待您明年100岁的音乐会！